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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照相机的由来
对权力的作恶,就像衙役不给严肃立案这样的小事,东北话说严肃被衙役“拿”了,一定会有“蝴蝶效应”,因为被“拿”的人一定想要反击。被权力霸凌的人,在多大程度上自己的尊严和利益被剜割,就在多大程度上要找补回来。但是,这反击的拳头,无法挥向霸凌他的、像黑洞一样无形、隐蔽、权力边际无限的权力拥有者。所以,就像太平洋岛屿上曾经存在的原始部落人群,他们相信杀掉一个人,就能吸附这个人的灵魂,使他变得更强大,这些本应该本分守己的人,变得像现代影视剧中的僵尸一样,把自私和报复作为他们的世界观准则。
严肃揣摩自己的能量,足以逼迫那个因为他没有给他打点而拖延立案的衙役就范。他首先想到的是从这个衙役的痛点着手,用照相机秘密取证,然后似乎不经意地把照片透露给他。
严肃手里的照相机来之不易。这还要从初冬严肃想到省城买英文报纸开始。
初冬的东北,冰天雪地。刚下过一场快雪,在江北的路面上早就留下了赶车的老板子的车辙。似乎初雪的时候风最为肆任,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卷着刚从天上飘下来的零七八碎的雪粒,像扫雪的人这儿拢一堆那儿拢一堆,而现在的西北风直接在行人的脸上扑打,顶着行人的脑门,让人几乎寸步难行。几匹马呼呼地在叹气,从马车侧面看,马呼出的热气形成的烟雾好像有一堆东西烧着了、在飘着烟一样。作为南方人的严肃,并没有把风雪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南方的刺骨的冷就像在澡堂子泡完澡起身穿衣服的瞬间,而这里只要身上裹足了抗寒的装备,这种冷只在他的肌肤上造成些微的伤害。戴上口罩和狗屁帽子,把皮袄反穿,让里面的毛露在外面,这样皮袄就不会沾上雪。寒风打乱了他的呼吸节奏,他呼哧呼哧地呛着风,喘着,爬上了大车店的一个四匹马拉的马车。马车是拉粮食的,严肃搭个顺风车上瑷珲,然后从瑷珲换乘“大轱辘车”到哈尔滨。
这是一个明亮的清晨,空气中都是雪后水分子散发的清甜的气味,行人脚下匆匆,堆雪在行人脚下的咯吱咯吱声的踩踏之后,一顿早饭的时间就形成了紧实发硬的路面。老板子脸上快活的脸色里面又添加了能够拉屯子里的文化人进城的、不难发现的受宠恭敬的神情。他一张嘴,脸上由于常年在外赶车风吹日晒而发紫的脸皮和像斧痕一样的皱纹上,仿佛被灯打亮了一样。
“先生去这么远的地方,这要遭老鼻子罪了。”
“还行,我还算皮实。”严肃在捕捉方言上有一定的天赋。
“你现在出门还算找对时间了,现在路面硬,这段时间是往城里运粮食最好的时候。再过一段,路面又硬又滑,再到开春,雪化了,这地面上都是烂泥,十匹马都拉不动。马车陷在路上,车走过连个印儿都找不到。”
“烂泥一整个浪都溅到粮食袋上,你这粮食卖相不好,都卖不出去。”
严肃心里感叹他们的不易。
“我们这些当老板子的,就吃这口饭,命苦。还是你们有学问的人命好。”
老板子使劲连着甩了几下皮鞭,似乎他的命苦能发泄在拉车的马身上似的。
严肃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抚他的这爆发的有些突兀的情绪。
“哎,都不容易。再说,我也挣不了几两银子,就是闲得时候多。闲得时候,我也发慌啊。”
“那倒是。”老板子似乎给自己找到了一点“妥协”。
老板子话锋一转,“干什么都没有吃皇粮的好,他们干得那点破事,屁事不顶,一天天的人还给他们孝敬银子。老子也想做官府的人。”
严肃平时总是把这些做苦力的人看成是肠子通直的人,没想到他们在看似原生态的生活圈子里,他们也有弯弯的肠子,所关注的也并非仅仅是吃饱穿暖而已。
“你在这里做个账房先生是在是屈才了,不想到官府谋个职啥的?”
老板子一开始的恭谨和卑微,似乎因为这一句话而消失得烟消云散。老板子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似乎他在给严肃点拨和开示人生中的大道理,而严肃是那个需要附耳听从他建议的人。
“算了,官府的那套迎来送往,不是我能应付得了的。我就是一个老实人。”
“哈哈!”老板子就像发现了一个“老实人”,头抬得更高了,似乎真理掌握在他手上,而他是代表官府说话的人一样。
“这官府的人情世故,也就那么回事。你要办事,就得给人家好处。别人办事,也要给你好处。”
老板子当仁不让地“教训”起严肃来。
严肃一声不吭,这不就是自以为有“高情商”的人吗?
如果大家都是这样“高情商”,那么普通的老百姓也能从你们攫取的利益中“雨露均沾”吗?必定是大多数人吃亏。他想到。
严肃沉默了一会,老板子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话的嗓门也变大了,也没有了刚开始说话时候的犹疑谨慎,开始大大咧咧地传授自己的“人生经验”。
“哎,你知道吗?我认识几个衙门的人,我们都当哥们处。”
“先生”的尊称,此刻已经被他取消了。
“哦,那是好事啊,有事能帮上忙。”
“哪儿啊,求它们办事,还不是得给他们意思意思。”
严肃顶着东北初冬雪后的寒风,来到了瑷珲。这风让他的胃喂饱了,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感觉饿。他囫囵地吃了点包子热汤,就赶往哈尔滨。
现在作为哈尔滨重要景点的中央大街,要到1900年才开始修建。但是,在此之前,已经有很多国家的侨民在哈尔滨开发、盖楼和居住。1912年前,外侨人口占哈尔滨总人口的60以上,1922年外侨人口占哈尔滨总人口的52。在1931年前,哈尔滨的外侨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始终在22以上。因此,不单单是在后来的中央大街,在毗邻中央大街的道里区的其他地方,以及南岗区,都可以看到几乎处处都有俄罗斯人、白俄罗斯人、波兰人、犹太人、日本人、德国人的身影。而最初的街道设计图和欧洲15至16世纪的文艺复兴风格,17世纪的巴洛克风格,18世纪的折衷主义风格和19世纪的新艺术运动风格的建筑,都是这些外国侨民设计、由中国劳工建造。
不单单是高鼻深目、各色颜色头发的白种人,也有日本人,当然最多的是中国人。
严肃在后来的中央大街附近逡巡。这一切,对于在二十一世纪大城市生活和工作的他来说,既熟悉又有很多的陌生感。20世纪西方列国在中国设计建造的西方风格建筑,一部分已经在中国的地平线上抹去了。如今要寻求它们的芳踪,还得去上海、青岛、大连这样的前“殖民”城市。
大街上是密集的人来人往的人群,已经显示出了一个大都市的繁华程度。商铺招牌不再是传统中国店铺的红木制作的、高高悬起的黑字招牌或者摆出来的实物,而是用现代金属材质的喷绘招牌,有的是用电的发光门头,一条街上商铺招牌此起彼伏,甚至互相遮掩,望不到边,用的是中文、俄文以及英文以及严肃看不懂的语言。
严肃驻足在一个当街买花束的人旁边。有几个穿着他只有在影视剧中才见识过的那种束腰、圆锥形、大裙摆的丝绸材质的裙子的白人女性,聚拢在卖花的人周围查看花的花色,讨价还价。卖花的男子和其他清末东北劳动者一样,脸上的皱纹像斧一样雕刻的雕痕,面皮像经过太阳曝晒在布满灰尘的晾晒场上萎缩卷曲的那种葡萄干的紫色。严肃像是观赏两幅油画,被老天生生地拼成了一副,左边是18世纪乡村田园风格的任务油画,太阳的光线很友好地映照在吹弹可破的妇女的皮肤上;而右边,则更像是严肃看过的一副知名的、1980年代名字叫做《父亲》的现代写实油画。
东西方文明的碰撞、交融,甚至也体现在这一副天然形成的画面里面。
清政府的腐朽统治,对于近代工业文明的天然排斥,让它在工业革命之后插了翅膀一样起飞的世界上,显得就像这样一个卖花人一样憔悴、无力、没落和令人心痛。
严肃虽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游,但是一心要找到卖英文报纸的报摊。报摊似乎随处都是,但是他没有发现一家有卖英文报的。道里区的街道虽然喧喧嚷嚷,但是花半个小时就能逛完。正值中午时间,严肃正在寻思到哪里吃一口饭。但是随即他的眼睛被一个完全由原木搭成的八面体教堂所吸引。教堂有着醒目的八面形尖屋顶,中央大圆顶上矗立钢制镀金大十字架,帐篷顶端部有着几个洋葱形的穹顶。严肃对圆葱形的穹顶和椭圆形、多变的穿插以及在窗户之间、门窗贴脸上那种弯弯绕的流线特别敏感,这种哥特式的建筑或者犹太建筑,让他直觉地将其与中国古建筑的钩心斗角、细节繁复的特点作比较。有一点强迫症的他,觉得一切都是直线!直线!直线的建筑样式才能让他欣赏得来。
从教堂里面传出阵阵的唱诗和管风琴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但是,好奇心驱使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迈进了教堂。
这应该是“弥撒”吧?他带着假装是“自己人”但是“教友”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信者”的神情和动作,走向后排的座位,因为紧张,他觉得自己衣服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都那么明显。
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穿着讲究的、带着上层人士很常见的大概从上海流行到哈尔滨的那种礼貌的男士,觉察到后面突然进来一个人,他微微地向严肃露出一个赞赏的微笑。
严肃无法跟上他们的节奏,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就在那里保护“静音状态”,大概出于对前排男子那个微小的礼貌回敬,他也不敢贸然抽身就离开。
礼拜终于结束了。严肃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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