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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沙洲的县城被黑三这夜一折腾,马上全城及各条主要路段、港口、渔场、大小集市到处贴满了带有黑三肖像画的通缉令,并且悬赏银元一百块。全城的人对这个来自白狼团伙的通缉犯议论纷纷,众多揣测。也因为被黑三这一闹,启和庄成为全城百姓关注和议论的焦点,老板水生似乎害了一场大病,好多日不见人在柜上。只有伙计常志远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张开、打烊。
一开始人们还是经常好奇地路过会张望或者窃窃谈论着什么,慢慢的等新鲜劲过去了,加上通缉犯也早就无了音讯,渐渐的恢复如初,人们也总习惯淡忘。这年头忙活生计总比国家大事、小城风云、官家八卦、家长里短更实在些。
就当启和庄的主人以为风平浪静,可以安心做生意的时候,一日清早,警察大队的队长胡异带着一批人马冲进了铺子。这幕令人惊恐,水生、常柏宗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只见胡异大声喊:拿下。一帮警察风风火火冲进里屋,绑着水生出来了,“都给我安静!”胡异朝四周围观的街坊和路人郑重宣布:“启和庄老板,私通江洋大盗白狼,长年勾结帮做销赃,现有人证、物证,本队长正式宣布把这个跟强盗一起祸害乡民的匪首之一,缉拿归案。”水生不露声色,面无表情。周围的人群马上开始议论骚动,屋后的女人们哭喊着警察们押解着水生从街道大路昭告天下一下,步行回县警察大队驻地。细心的常志远在刚才围观的人群中发现了张大胖,这个税收专员家的小舅子,贼头贼脑的肯定做了什么亏心事情。但现在来不及分析这,想办法营救水生叔变得更为重要。
为什么突遭此事?原来,这个张大胖自从上回在启和庄被黑三训过之后,一直怀恨在心,同时被黑三出了丑,整条南大街的商铺都不怎么理他,最多定期按额交税,其他甜头也不再巴结他,张三胖还因此被他税务专员的姐夫狠狠批过几顿。这口恶气实在难以忍,于是经常盯梢启和庄,等那黑三,伺机报那两个耳光之仇。结果两个多月时间里面他发现黑三经常深夜过来,背着沉重的东西,而这东西又第二天被魏老板在县里的古玩夜市卖掉,侧面一打听,几件东西据说都价格可观。
对于这种种疑惑,张大胖告诉了他姐夫陈专员,陈专员不愧是读过书,见过世面,善于推断的高手,认定其中必有嫌疑,马上让张大胖通报给警察大队,而且直接告知胡异。作为高级警务人员,又经过专业侦测训练,对此也有敏锐的嗅觉,胡异派人盯梢启和庄。同时在黑市寻找买家,在外面调查这些古董物品的来源。那晚,夜围启和庄的时候,已经有怀疑黑三是白狼一伙的,但是魏老板是黑是白还是不清楚,没有确切证据,所以后来倒被黑三唱了回戏,逃走了。现在黑市找到被劫古董、细软,同时也找到了被抢的几个大户人家、粮户、商贾,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了,启和庄的魏老板是和白狼蛇鼠一窝的人。吴大队长,就这么趾高气扬地去启和庄抓了人,也痛快地把一百银元赏给了张大胖,而这张大胖现在又有恃无恐地回来作威作福了。
牢狱之灾降临到水生身上,当然是魏家拼命托人、散钱、喊冤、去监狱捞人。但是在铁证面前,在一个富有“正义感和职业操守”的高级警察长官胡异那边,在一个视白狼团伙为首害又想早日除去邀功的地方当局衙门口根本行不通。常志远帮着魏黄氏和魏承君一起到处奔波、托关系。因为心焦气弱,没几天魏黄氏病倒了,魏承君在找大夫、煎煮汤药照料着病榻前的母亲。常志远对于此已经一愁莫展,一家的重担在这危难关头全部压到了他的年轻但还不够结实的肩膀上。花了好多大洋,疏通了许多关系,去监狱里面见了几次水生。
外面的家人是着急,但里面的水生这时倒异常镇定,虽然消瘦,但是还是有精神,为了迫使他讲出白狼的巢穴,行事风格,路线及交易结头的方式,对魏水生动了些刑,脸上留了几道批鞭的血印。但是也问不出什么名堂,看他年纪也上了,就手下稍微留情些。“水生叔,还好吗?”常志远关切地问。“还好,我这个是死罪,勾结江洋大盗,地方首恶,销账敛财,数额巨大,很多人巴不得我斩首示众。”水生喘了几口气:“你跟家里说,我年纪也大了,反正没希望了,别为我浪费大洋了,留着以后家里用,现在散出去都是喂狗的。以后婶娘和承君都交给你照顾了,铺子你也继续经营好”水生已经很没力气了,常志远看着他心里一阵阵酸楚,对于这个家里世交,救常家兄弟于为难,把他们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的水生叔,志远心中也满怀着深厚情意
常志远回到家中,面对着魏家母女,有些无言以对,到底是告诉已经没有希望了,还是劝解和安慰她们常志远不知道怎么开口,魏承君从志远的伤心眼神中读懂了什么。魏黄氏剧烈的咳嗽让人听了心痛,因为“启和庄老板勾结强盗谋财害命”这些不好传言已经让本来就因为没人打理的铺子变得更为冷落,生意近半个月几乎毫无进账。在黄昏昏暗的光线照耀下,常志远抽着水生的水烟,狠命抽几口,又辣嘴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他在寻思着怎么样才能救水生,怎么样才能够使得这个家渡过难关?去找白狼、黑三?或许他们念旧情,况且启和庄没有功劳这么多年也有苦劳,劫狱还是劫将来或许触霉头的法场?这是下下策,可能性也很小。去省城找大官姜云?水长路远,茫茫官海,很难找到,况且日子会很久,即便找到人家也未必答应,即便答应,人已经不在了变卖了铺子,筹集一个大数额去贿赂胡大队长?或者县里的大老爷们?只怕狗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无济于事。唉常志远不住地叹息,旁边做饭的魏承君看了也干着急。看来有时候,天真的有绝人之路的时候。晚上,常志远给远在上海的魏承兴写了一封信,毕竟承兴是长子,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总要知会他一声。第二天就去邮局递了信。那时候的邮政可不是两三天的事情,时间快半个月、一个月,时间慢可能两个月。路上耽搁了或者遗失了也有可能。
突然有一天早上,监狱的门卒来到启和庄找常志远,说:监狱里面魏老板说了,叫常志远给他三个大洋,他给魏老板捎个口信,就是过两天八月十五中秋节,希望家里给他捎一坛米白酒,炒几个可口小菜,炖个鸡汤。常志远赶忙给了狱卒三个大洋。于是吩咐承君精心准备中秋节的酒菜。不管怎么样,也要让老爷子中秋节吃顿称心满意的。
常志远、魏承君在农历八月十四那天就开始忙碌,准备了八宝老鸭汤,大毛蟹、红烧鲳片鱼、清蒸狮子头、绍兴咸鸡、醉泥螺、螃蜞酱茄子、洋扁豆炒包瓜,面鱼炒鸡蛋。一道道菜色、香、味俱全,那八宝老鸭汤是精选生长一年半的成年母鸭,肚子里面掏空,塞进事先准备好的猪肉和大米的剁烂的糜;然后文火炖半天,整个汤鲜美无比,肉入口即化;大毛蟹个个三两左右,清蒸通红,香气扑鼻;狮子头是淮扬菜的改良做法,精选上等腿板肉,肉糜中拌入葱、酒、蒜、姜,隔水清蒸,除去了淮海菜狮子头的油腻,咬一口满嘴飘香;鲳片鱼精选东海大鲳,两尾各八两左右大小,先油煎通体金黄后,倒入米白酒、酱油、生姜少许红糖大火烧滚收汁,自古就有“鲳王自甲”的美誉;还有那螃蜞酱茄子也是地道的美味,先将螃蜞冲碎混、茄子切成萝卜干大小,混入瓦罐腌制两天,茄子味美,螃蜞调鲜,锅中少许菜油翻炒绝对人间美味;最值得一提的是常志远做的面鱼炒鸡蛋,长江尾地区特产,面鱼如面纤细(如太湖银鱼,但更细)将鸡蛋打碎后,和面鱼搅拌放少许盐和米白酒,油锅起好,直接如炒鸡蛋一样做法翻炒,两分钟就可以食用,鲜嫩爽口,百吃不腻。这些美味主要是食材好,用心做,味道自然更胜一绝。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时,虽然这是家家户户团聚的日子,但是一面是启和庄的魏家母女和常家兄弟俩对着一桌菜,举不动筷子,陷入明月几时有,家缺人不在的伤感中一面是监牢中的魏水生,叫着两个狱卒一起狂吃猛喝放歌:把酒当歌人生几何。八月十五桂花飘香,夜的宁静中离监牢窗户不远的桂花树铺满的香味飘入有点醉熏熏的魏水生鼻子中,感觉那么的沁人心肺,让人闻着借着酒力飘飘然,做着美梦,只见自己人渐渐似乎飞了起来,可以举手揽月摘星突然飘到了自家门口,见到常志远在店里面忙里忙外打点生意,水生十分满意;又飘进了内屋,见女儿承君在跟母亲一起做女工,那么仔细,红红的脸蛋充满了很俊的朝气,老婆魏黄氏在招呼着水生,快坐下来歇一歇;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叫他爹,回头一看是儿子魏承兴,好家伙真神气,穿着西装,头发光亮,提着箱子和上等上海糕点回家来看他了一切飘飘然,突然一阵乌云飘来,一下子击出了闪电和雷声,水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勉强支撑身体眺望窗外的圆月,顿时老泪纵横,告诉自己要上路了,世间他没什么牵挂了,或许自己的抉择是最好的结果,或许这样的结果可以改变很多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急促有力的敲门声,震醒了启和庄的人们。大家开门一看,还是上次送信的狱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抹着胸口缓个神,说:“魏魏老板,魏老板他头撞上了撞上监牢的墙,死了”启和庄清早的宁静被撕破,号啕大哭的声音,悲哀的气氛,阵阵秋风寒意,笼罩在这里。魏黄氏本来身体病还没好,这一下子也昏死过去,魏承君悲伤中手足无措,常家兄弟一面请大夫,一面去监牢将魏水生抬回家。这个启和庄的主人,其实明白,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最后,为了不牵连家人,为了保住家里仅有的薄产,为了化解这场厄运,只能通过自己这样的人生离场或许可以挽救些什么就在忙乱中刚处理完水生丧事没过头七,魏黄氏也一命呜呼,夫妇之间的默契也倒在黄泉路上作个伴,真乃今世夫妻,走时相伴,情深义重。因为魏家长子魏承兴一直迟迟未归,所有的事情料理都是常志远和弟弟常志勤身上完成,这类事情也只是在父亲常柏宗去世的时候经历过,但是那时候小哥儿俩年纪小,里里外外都是水生打理的,现在这档接踵而至的事情弄得常家小哥俩累得够呛,许多礼数、许多规矩、许多排场、许多花费、许多的大大小小重要事情,细琐事情,弄得兄弟俩忙乱又辛劳,甚至弟弟都染了风寒发了高烧。人,不是生来就能做任何事情的,很多需要经历、摸索和磨练的,常志远还是坚强地挺了过来,尚且稚嫩的肩膀也过早地扛起了“家”的重担。
这段时间,因为无法接受二老相继离去,终日哭得泪人儿一样的魏承君消瘦了很多,眼圈发黑,眼睛中布满了血丝,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任何人都揪心。常志远一面打理着启和庄生意,一面又要花心思照顾着魏承君,同时开导她,虽然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逝者往已,生者珍重之类的话,但是足以用心用诚表达,再加上其细致入微,暖心暖人的体贴,让魏承君感动不已。常志远有时候望着魏承君单薄的背影,很是有想一辈子照顾她的冲动。在常志远的内心深处,还是很坚持地喜欢着魏承君。可是他也明白,魏承君的心在白连根,也就是黑三那里,她人在这,心不在,远行至茫茫的长江尾波涛中,茂密的芦苇荡里,呼啸的江风海雾间
魏老板的死,也让所有的风波一下子停顿了下来,新沙洲县警察大队队长胡异也在冥思苦想如何打报告了结这桩令人胸闷的闹得满城风雨又有头不尾的大案。有一次胡异路过南大街的时候,望着启和庄摇了摇头,想上去跟常志远打声招呼,是问候人家?安慰人家?奚落人家?但终究没有勇气表达什么,走开了。这年的秋天,常志勤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省城师范学校,去追寻他的教书育人的梦想了。常志远将弟弟送到了码头,顺江而上,临别时候嘱托: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与人为善,盼望早日学成归来。兄弟之间在挥手道别中慢慢分开了。
时间可以冲刷一切的纠结和弥补伤疤,新沙洲的人们也渐渐遗忘了魏老板一案,留下的最多是茶余饭后的唏嘘,惋惜和猜测,再过段时间就忘记了,启和庄的生意依旧那么兴隆。魏承君让常志远管铺子,还请了两个伙计帮忙,常志远俨然掌柜的一样。魏承君突然感觉不舒服,不时有呕吐的症状,常志远请来了大夫,一把脉,老中医忙给常志远和魏承君道喜:“恭喜常老板,你家夫人有喜了!快三个月了”“夫人?有喜了?”被老中医这么一说,两人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常志远干忙付了丰厚的出诊费用给老中医,送出了门。这孩子是黑三的,常志远和魏承君心里都清楚。可是到底怎么办?常志远当然征求承君的意见,“生下来吧。”魏承君羞涩地回答。黑三人也不知道所踪,先生下来再说吧,志远也是这么想的,万一有什么要承担的,对外就说是他常志远的孩子就可以了。
秋去冬来,腊月的新沙洲下了一场茫茫大雪,整个县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街边路面冻的很结实,虽然年景不太好,但是人们也熙熙攘攘地出来置办年货。魏承君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明眼一看便知道怀上了。这怎么办?常志远寻思着男未娶,女未嫁,便挺个大肚皮,瓜田李下,孤男寡女,留下太多让人联想的空间了,左右街坊邻居见了多难堪,总要想个办法解决,要不就办个“假亲事”先挡一下?这事情征询魏承君的意见,黑三已经杳无音讯好几个月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女方面对这样的尴尬也只能勉强同意了。
正当常志远张罗着置办彩礼和家什,也给远在上海的魏家长兄承兴再次发信,告诉家中变故及要办“喜事”冲喜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外面冻得结结实实,隐约远处有那么一两声狗叫的声音,有一个黑衣人翻墙进了启和庄。他,不是别人,正是黑三,白连根。黑三这时候才出现也是出于于种种无奈,上次大闹新沙洲后,各地关卡搜查更严,布点更密集,而且江面,河道,大路,村庄,小镇有好几波大规模的排查,追捕工作,这个警察大队胡大队长可谓花了很多精力和人力,追踪得两次差点白狼都被抓住,幸亏有当地的老乡帮助逃脱了。所以再加上黑三听说了魏老板夫妇的死,内心愧疚的他也有些不敢直面魏承君,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他引发的。原本也就想等日子久些淡忘了最伤痛的,再找魏承君,但后来听说承君已经怀上了孩子,他反复想来,应该是自己的,可后来又听说常志远要办喜事,再也屏不住的黑三,趁这个黑夜突然出现来常志远床前。“啊!”常志远一见这黑衣人先是打了一个冷战,后来又觉得那么熟悉,在黑暗中弱弱地问:“黑三?”“不是我,还会是谁呢?”黑三幽幽地说。常志远穿了棉袄点了美孚洋油盏,屋子顿时光亮了。“听说常老板要办喜事了,怎么不请哥哥我来喝一杯?”“哎呀,你误会了。”常志远看着黑三说:“承君肚子里面怀上了孩子,孩子是你的,但你想想一个未婚嫁的女子挺着大肚子这算哪门子事情?而你这个孩子父亲又神出鬼没的,摆在我们面前是很难堪的问题,所以我们思量着,办个假喜事,先帮承君把这个面子圆了,我个人倒是无所谓。”听常志远那么一说,一旁的黑三顿时感到有点错怪志远了,所有的祸事都是自己起,自己一拍屁股远走高飞了,魏家吃了灾,常志远扛了不少负担,“志远老弟,哥哥错怪了。”黑三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没事,去悄悄地看看承君吧。”当常志远带着黑三出现在魏承君面前的时候,魏承君一下子扑到黑三胸前,想大声地哭但马上又收敛了起来,常志远提醒小声点,隔墙有耳,注意安全。
有情人之间,久别重逢,黑三和魏承君有说不尽道不完的话。待到天快亮的时候,常志远上楼催促黑三赶紧离去,黑三离开前跟志远商定,过两天就把魏承君接走,黑三来抚养她和孩子。于是两人约定时间、地点、接头方式,两天后,黑三把魏承君接走了。整个启和庄,只留下了常志远和两个伙计,顿显冷落了。常志远在想:和承君这一别,还不知道会不会再见面,当然从内心来说还是祝福他们夫妇俩,也希望承君生个大胖小子,黑三和白狼欠魏家太多了,养这个孩子,或许也是上天安排白狼父子还债的方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