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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虽然没吃什么大苦头,但是也让常志远有一阵变得沉默寡言。没有坐过牢房的人,永远无法体会“自由”两字的珍贵,更无法体会坐在暗无天日深深大牢里面的人内心所受的煎熬。原本一头乌黑头发的,正直年壮的常志远,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两鬓斑白,神态有些黯然。
许央作为朝夕相处的妻子,特别能够体会到常志远内心深处的柔弱,男人有时候如同孩子,个别时候需要女人温柔的鼓励和知心的陪伴扶持。
有时候常志远看着黄昏的落日会发会儿呆,许央会主动给他披件衣裳或者泡壶茶;有时候店里生意常志远无心打理的时候,许央会担当起精明能干的的老板娘角色;有时候当姜尚清公干来到新沙洲看望常志远夫妇的时候,许央会将尚清当作娘家兄弟一样热情款待;有时候常志远半夜梦语惊叫那刻,许央会贴心地将他拥在怀里像哄儿子常启明那样呵护着自己男人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或许就在其中,平日和遭遇变故的时候细微中显情深,一路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稳当和幸福。
一夜,三更时分,常志远梦中大叫,像被人掐着脖子喘不过气来,痛苦中拼命挣扎。许央连忙起身点燃美孚灶,见常志远额头上冒着汗珠,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泪流满面“志远,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我在你身边别怕。”许央边拿着丝绢给他擦拭汗水,边安抚唤醒常志远。“怎么了?”许央关切地问道。
“我刚才见到了水生叔。”“水生叔?”“嗯,他来牢里面看我。”常志远有些惊恐,“以前关在牢里的时候,我经常梦见这幕。水生叔满头满脸都是血,他叫我别怕,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水生叔是鼓励你,他不会伤害你的。”“可是,每次他说完就有一帮小鬼从他后面出面,硬生生地推开水生叔,然后使劲拉我两条腿,说阎王爷要见我。”常志远满眼是惊恐, “于是我拼命挣扎,拼命跑,可是周围都是牢房的高墙,没处逃,没处藏身…”“别怕志远,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回来了,我和启明都在你身边。”许央边抚摸常志远的前额边安慰着,“你不是常说我们新沙洲县城的城隍爷是最灵的嘛,保佑我们得了启明,也保佑着我们全家。天亮后,我们全家去城隍庙烧香,我想城隍爷会一直保佑着我们的。”“嗯。”常志远在许央的安慰下,渐渐入睡,沉沉地,打起了鼾声……
岁月如白驹过隙,眨眼匆匆而去,多少年华也似长江奔流一去不返。
长江尾四季交替,又到了一年的农户向崇明粮户缴纳租子的秋收季节。可是各地相继发生农户抗租,与地方民团发生冲突,流血死人的事件。新沙洲县城那些官家老爷们在议论着如同妖魔般红色政党的宣传、鼓动、闹事,白狼一伙强盗又趁机搅局,加上秋收境况欠佳,不太平的气氛笼罩在新沙洲上空。整个新沙洲县一时间人心惶惶,市面冷清。
许央的老母亲许刘氏因为乡下人们抗租闹得凶,一个老人也日子孤寂,于是就跑到了启和庄女儿家暂住。常志远待丈母娘如自己母亲一样,伺候得倒也周全。常志远一日大清早和伙计羊富贵雇了辆骡车去吕四港置办些海产干货。临出门前,许刘氏叮嘱:“现在乡下抗租闹得太凶,这些日子不太平,如果晚了千万别赶夜路,住一晚也不会耽误什么工夫。”“嗯,妈,您老放心,和小央、启明在家看好就行。”话完就赶着车去吕四。
出了新沙洲县城,一路看去一片荒凉。四处有人在讨饭。“怎么今年入秋这等光景?”常志远自言自语感叹。“老板,今年收成不好,同时,一方面秋收后地里没什么庄稼,另一方面有些人弃田逃租,所以乡下就没了生气。”伙计羊富贵解释道。“新沙洲也算鱼米之乡,虽然长江尾大浪冲积出来的土地不够肥沃,也不至于今天这种光景。”“年份上讲是雨水和虫害影响了些,还有崇明粮户的租子一年比一年高,县里面征得皇粮也越来越多,许多农户交了租子根本养不活全家,只能吃番薯叶、麸皮之类。有的干脆闹事,有的逃租讨饭。”“是啊,民以食为天,断了农民的基本生活保障,谁还有心思种地……”
常志远和羊富贵从吕四港各家渔户那边采购完海产干货,晌午就直接往回赶,午饭也没有吃。赶车的车夫老头都觉得常志远抠门,嘀咕了几句。羊富贵忙出来打圆场,说好话,递上半壶米白酒。赶路中几个冷包子三人一起边赶路,边吃。虽然长江尾一带已经入秋了,可是天公公变脸快,出了吕四没几里路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一车的海产干货麻袋虽然包裹得,遮着防雨布,但也经不起这样长时间风吹雨打的浸泡。“到前面找个地方避避。”常志远对车夫说。
“老板,前面香樟大树下有个客栈,去那边躲一下吧。”羊富贵指着前面的河边客栈。三人使了好大劲儿将骡车在满是泥浆坑洼的大路上赶到客栈。梨花客栈,常志远看了下挂在外面的招牌,平日去吕四港买货,跟当年水生叔习惯一样从来就是当天来回,也没留意过什么时候这驿路开外百尺远香樟树下的客栈。
一进门,马上迎上来一个风韵妖娆的女老板。“哎呀,三位客官里面请。你们是打尖还是住店?”一股热情地招呼紧接着人都要缠绕上来,让常志远不由地退了一步,看着屋外的倾盆大雨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先给我们上锅面条,再荤素配三个菜。”“好嘞。”老板娘马上让厨子准备。这个客栈虽说不大,但是收拾得干净。常志远他们坐定在客栈大堂的一个角落。他觉得这个老板娘有点面熟,似乎跟谁很相像,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三十多岁的徐娘,风姿绰约,含春杏眼,流露着轻佻和渴望,一身红绫绸缎的衣裳富贵之余显得略为俗气……等面条和菜都吃完,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人不想留但天留人,看来今晚是真要把他们仨留在这里了。
雨大乌云厚,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常志远让羊富贵和车夫将牲口喂好,仔细货物捆绑和遮盖好,再去休息。便要了两个房间,自己一人先去休息了。窗外的雨继续下个不停,伙计羊富贵和车夫在另一个房间要了一壶米白酒、一份酱牛肉和一盘卤水花生猜拳喝酒,起先隔壁房间兴奋热烈,后来慢慢没了声音。
夜深之后原本秉烛夜读的常志远感觉车旅困顿,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他感到胸膛被人压得透不过气来,一股浓烈的胭脂水粉的味道扑鼻而来……定眼一看,是那梨花客栈的老板娘,那双杏眼含春放光,身上的衣裳早已经褪去,酥胸藕臂,风情万种,如游蛇般手熟练地挑逗起常志远的身体敏感。虽然屋子里面仅仅是烛光微弱的跳动,但此场景让都没搞清楚的常志远无法正视。“小哥,来嘛…快和老娘我一起快活快活,春宵千金。”常志远赶紧爬起来,喘着粗气跳下床,发现身上也没了里面衣裳。“使不得!使不得!”“小哥,老娘看你为人谦和仪表堂堂,很是喜欢,今晚你我就做个露水夫妻来个颠龙倒凤快活一下吧。”“使不得,我是一个正经生意人,男女授受不亲的事情怎么可以?请您自重。”“哟,老娘白送你人,你这个王八蛋还讲什么大道理!”老板娘腾地坐起来,敞开白晃晃的耀眼胸脯,指着常志远骂道,“识抬举么今晚陪老娘,老娘一高兴放了你人和货,不识抬举不只是货也没有,连你们三个的小命也没,剁成肉浆做包子!”
“啊!”常志远一惊,原来这是个黑店。“别以为你这套下三烂的话可以唬住我,要人没有,要货也没有!现在是民国政府,自有国法惩办你们这种强盗。我劝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是早早改过自新。”“呸,不识好歹的臭男人。别跟老娘说什么老先生大道理,老娘不吃你这套!”老板娘恶狠狠地叫,“来人,把这个王八蛋绑了 。给脸不要脸”“砰!”门被撞开,四个彪形大汉拿着刀棒绳索冲了进来。“放屁!你骚娘们又干这等龌龊勾当不得好死。你可知道我兄弟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国军长官姜…”常志远拼命挣扎,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一块破烂布头堵上了。同时手脚早已经被大汉们牢牢捆住,动不得,叫不得。
常志远绑着被扔到了柴房,里面还有伙计羊富贵和老车夫。里面栓着一条凶猛利齿的大狼狗在吠叫,三个人除了惊恐地大眼小眼相互瞪着,只留下听天由命的等待。到底是被这个母夜叉剁成肉浆做成人肉包子,还是留这暗无天日活活饿死喂狗,反正种种揣测下常志远不抱什么希望。心里暗暗后悔没听丈母娘话,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心里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许央和刚满周岁咿牙学语的儿子启明……狼狗还在离他们三尺外的地方乱吠,闹得人心烦。外面的雨下得整个天都要倾泻下来一样,加上夜深秋凉,浑身打寒颤,迷迷糊糊,常志远感觉许央在拧自己大腿。“起来!”天刚朦朦亮,常志远他们被人粗鲁地踢醒。完了,可能性命就要被了结了,常志远越想越害怕,越害怕挣扎越厉害,可是力道用完也没用呢。常志远被两个大汉扛到客栈内的一处堂屋。“志远?”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常志远抬头一看,是白狼。“快,给客人松绑。”白狼马上命人给常志远松绑,搀扶到椅子上。
白狼怎么会在这个梨花客栈呢?
原来这个老板娘叫白梨花,是白狼的女儿。白梨花是长江尾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的千金,没人敢娶她,结果嫁给了白狼手下的人。但是夫君是个短命鬼,喜欢嫖赌又贪食上了鸦片,前几年就早早去世了。白梨花膝下无儿女,就在这附近开了家客栈,专门做些“上门生意”。别看这白梨花半老徐娘,还是风姿绰约加上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看上了男人还要搞到爽为止,往往很多被劫持的商客在此丢了财物也当了白梨花床上的风流鬼。因为在这白梨花的野蛮泼辣和风情迷惑下,那些男性商客就被夜夜春宵,床第之欢,欲海无边。逐渐,男人们无法消受,日子久了,等白梨花腻味了,就一狠心,把玩物男人装进麻袋抛到长江里,有好几个性命也丢了。这次常志远这块硬骨头让白梨花极为愤怒,本想装进麻袋找个夜黑风高时,扔到长江里面就此了结。正巧遇到白狼抽空看望女儿,白梨花得意地向父亲炫耀刚刚到手一车新货。白狼走到骡车边定眼一看货物,每件装货的麻袋上面都绣印着“启和庄”三个宋体红字,一问白梨花那位商客长相谈吐,顿时失色:“女儿啊,抢任何人都可以,这位老板你怎么可以动手!”“不就是一批货,一个商客嘛,您老怕什么?女儿我事情一定办得干净利落。”“你可曾和他干过那种事?”“哪种事?哦,没有,那个王八蛋不识抬举还骂我,本想装麻袋扔江里算了。”“还好,还好。不然我白狼这张老脸给你丢尽。”白狼稍微舒了口气,饱经江风摧琢但一直刚毅的布满皱纹的脸略微舒展了下,“你知道这个人是谁?”“谁?爹爹告诉我。”“如果没有错,他应该是新沙洲县城鼎鼎大名的启和庄老板常志远,也是你大嫂的世交兄弟,换句话来说,是我们白家半个舅老爷。”这话一说,羞得白梨花不知如何是好,抓着衣襟角面红耳赤。“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放人,赔罪。”白狼一提醒,白梨花赶紧叫手下的人把柴房里的常志远“请来”。
在梨花客栈的堂屋,常志远抬头看了下,认出这个人是白狼,又看到旁边毕恭毕敬站着昨天晚上那个母夜叉般老板娘,一时说不出话来。“哎呀,志远贤侄,真的对不住,小女梨花不识君,多有怠慢和得罪。”“这个母夜叉…不,这个梨花客栈老板娘是您女儿?”常志远目瞪口呆,怪不得有点印象,但又想不起是谁。“幸亏您老及时赶来,不然要不了今晚我就被令爱剁成肉浆做人肉包子了。”“那倒不会,但肯定会被装麻袋扔进长江。”白梨花随口应和。“住口,做错了事,亏待了自家人,还嘴硬。还不快向常老板赔礼,不懂规矩的丫头!”白狼狠狠呵斥女儿。自小身在江湖,白梨花自然少几分寻常闺秀碧玉的端庄和礼貌,更多是随性和豪爽,被父亲这一呵斥,白梨花连忙走过去行了江湖抱拳礼:“多有得罪,常老板。我们这叫不是冤家不聚首,缘分缘分。”“算啦,只求白老板以后做你们这档生意时候,可以求财但别害命。”“一定!一定!”白梨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常志远,突然俏皮地笑了下。
白梨花让厨子给常志远他们一行准备了丰富的早饭,一锅生滚牛肉粥、包子、炒鸡蛋、还有酱菜。伙计和车夫一脸茫然的样子,昨晚的阶下囚到今天早上的待如上宾,到底这个风骚妖娆的老板娘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他们摸不着头脑。旁边几个大汉还站着,这时候也没什么可以嘀咕的,常志远也没有跟他们俩解释原委,只顾自己喝粥。羊富贵和老车夫只能老老实实埋头大吃,不管怎么样也要做个饱鬼上路,总比将来做饿死鬼投胎好。
白狼自然没有陪他们三个人吃早饭,继续保持着自己长江尾江洋大盗的神秘,也不想说起名号吓坏小伙计和老车夫。在常志远他们三个人吃早饭的时候,白狼还是和以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都没有跟常志远。白梨花殷勤地给他们三人添饭加菜,直到三人都吃撑打嗝,才叫上梨花客栈的几个伙计:“送客人上路!”“哎呀妈呀!”羊富贵和老车夫几乎吓得同时从饭桌边滚落下来,跪在地上求饶:“姑奶奶可怜可怜我,上有八十九岁老娘,下有还未成年的一个小儿子。求您了,求求您了!”边说边朝白梨花磕头。羊富贵毕竟年轻,只是一门心思不想死,不断磕着响头叫饶命。“你们这是做什么,走吧。”已经走到屋外的常志远喊了声。两人回头见常志远若无其事地走向骡车,赶忙撒腿追上。
离别之际,白梨花从客栈里面跑了出来,闪到常志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昨晚我的身子美吗?真的没动心?”常志远一阵面红耳赤,不作任何回答,赶紧上车离去。只留下身后白梨花哈哈大笑声。下了一晚的大雨将泥土的新气翻腾出来,天色格外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