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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外面的世道变得越来越乱,民众反日的情绪持续在发酵中高涨。
原本,一心想做太平生意的常志远,此时此刻变得心绪有点慌乱。可能是外面的环境所迫生意下行,也可能是对家人、兄弟的安全担忧。反正从上次吕四渔港回来后,在许央看来他似乎变了一个人,经常要么心不在焉,木木的,要么若有所思,不住叹息。当常志远忙闲下来时,不经意之间看到身边的许央和她怀里儿子启明的时候,又有种道不出的担忧。
后面的日子,常志远只是派伙计去吕四渔港,和羊富贵进海产和干货,自己尽量避免途经白梨花那个是非地。这样一来日子也倒也过得平淡,又相安无事。但日子不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国破家也未必能够安宁。
一日早上,常志远领着伙计们清扫门前街面,准备开门营业。突然南大街不远的一头传来游行队伍发出“反日”口号声,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一大帮青年学生、工人走了过来,反日传单漫天纷飞,周围的商户和行人纷纷围观,议论纷纷。
在离启和庄隔了两个店面的,一个叫“红绫布庄”的店门口,队伍停了下来。马上一帮学生围了上去,有人冲进去将布匹抢夺出来,扔在街边,有人在高呼“查日货,反日本!”“不买日本货!”“买日本货可耻!”,场面非常杂乱。新沙洲县警察局的几个人倒是在一旁,只顾现场监控,对学生们的过激行为并未阻拦。
红绫布庄的老板叫周才智,他是扬州人士。在新沙洲南大街开这个布行也有近十年的时间,是个老实、规矩、精明,又见了谁都笑眯眯的生意人。但这次周才智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布庄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浩劫。
“各位学生哥,听我说,听我说!”周才智满头大汗又急切地大声解释,“我店里这些布匹确实是有一些日本布料,但绝大部分不是!求求你们别拆乱了。小店小本生意,别打砸!求求你们!”“谁信呢!”“你卖日本布,给日本人送钱,就是害我们中国人!”“你赚黑心钱”“烧掉那些日本货!”有人提议烧毁那些扔在街边,堆得像小山坡一样的布匹。任凭周老板怎么苦苦相求,抱着其中一个领头的最起劲学生哥腿,无济于事。周老板被踹倒在墙根,额头上还流着血。
“你们这是干什么?还有王法吗?”一个洪亮有力带着愤怒的口吻责问道。学生们定眼一看,这人穿着灰色长衫,头发梳得很整齐,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这个人的眼睛瞪得很大,有股想吃人的神情。不错,此人正是启和庄老板常志远。
因为看到这些学生和混杂在里面的一些社会闲杂人员,明目张胆强抢,把布料往身上袍子里面塞,一边叫嚣“反日”,一边偷鸡摸狗,如此无法无天,常志远无法忍受。他扶起几乎完全瘫倒在地的周老板。指着街边被揪出的所谓“日本布”说:“你们是学生,读书是第一要紧的事情!这些布匹得罪你们了吗?日本人侵略我们的土地,杀戮我们的兄弟同胞是非常可恨,可杀。”常志远又将嗓门拔高了一些说道,“我能理解你们的行为,但是反抗的精神和力量不是用在欺负自己的同胞身上,或者那些布匹身上。周才智老板,是我的老邻居。在这里,在南大街规规矩矩,经营布匹生意有十年的时间。”常志远帮周老板用手巾擦了下额头的血迹,继续说:“他在这里老老实实做生意,勤俭持家,乐于助人。你们都是读书人,可以对他如此暴力和不礼貌的粗鲁吗?还有,你们许多人身上的学生制服,料子绝大部分都来自于红绫布庄。如果,你们反日反到布匹上面,那么你们先把衣服、裤子脱下来烧掉,光着屁股再来这里反!再来告诉人们,你们是多么地爱国。”一腔义愤填膺的慷慨陈词,学生们被震住了。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评论常老板讲的有道理。
学生们被常志远一番带着怒气却又不乏道理的话给震住了。一时间,所有冲进店铺的人,都安静并停了手里干的事情。“笑话!你在这里大道理一句句的,你家里还有人在日本留洋读书吧?”冷不丁在人群里面有一人冒出了这句话。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黑黑胖胖的张大胖。“常大老板,你弟弟常志勤可是在日本留学,出这样的汉奸也只有你们亲日的常家啊!”“住口!”常志远咆哮着,“不错,我是有个弟弟在读书,在日本留学,但未必代表我们常家是亲日分子,未必代表他是汉奸。”“你再狡辩也没用,跑到日本去上学?我看是去当汉奸吧?大家砸了他们启和庄!”张大胖怂恿着学生们要砸烂启和庄,也正是在报他私人的棍棒之仇。“砸!”学生们群情激奋,冲启和庄奔去。
几个启和庄的伙计见势不妙,连忙拦护,但人潮汹涌外围的警察局的几个监视人员,根本管不住这些事
“谁敢动手!老娘就先敲烂他的脑袋!”一个震撼全场的女高音,正当场面快要出现失控的时候,她出现了。
常志远定眼一看:白梨花。一个容妆妖艳但说话口气都是让人不战而寒的女人。她身后站着七、八个五大三粗,像是打手的大汉,他们中有的拿着棍子,有的拿着扁担,有的手里还明晃晃的闪着匕首学生们一下子愣住了。
“你们想帮这个亲日分子,汉奸家庭对不对?”张大胖故意挑衅说道。“放屁,谁是亲日分子?谁是汉奸?”白梨花指着张大胖的鼻子骂道,“如果你再在这里乱嚼舌根,老娘就成全你,将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张大旁见这架势,只好灰溜溜地躲藏到人群里面不敢发声。
“各位学生哥,我们家在这里经营祖上留下的这个海产干货铺子,有二十几年了。我这里卖的是吕四的海产和干货,老实做生意,童叟无欺,几十年的口碑在这里。从来不跟日本人做生意,从来也不卖日本货。”常志远清了清嗓门,继续说道:“我弟弟去日本留学,也是看到了日本近几十年的快速变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东洋岛国,崛起成了列强之一。到底是什么原因?所以,这正是我弟弟去日本留学的原因。去学习和探索日本明治维新后高速发展,富国强兵的奥秘。我个人浅见,认为爱我中华,从我做起。不仅仅喊喊口号,游行打砸,更重要是做一些有意义,有利国家的事情。”启和庄门口的游戏人员都沉默了。常志远见场面被震住了,他跟所有的人解释,“我相信刚才是有误会。希望大家回到学堂上去,专心读书,学好知识,强我中华!”
就这样,人群慢慢散去,搅局的张大胖也悻悻溜开了。常志远让伙计给周才智和他的红绫布庄进行收拾。至于白梨花和她带来的那帮兄弟。常志远感谢万分,马上盛情招呼。“要不这样,我今天中午,宴请白老板、各位老大去翠裕楼喝酒,以表我常某人的感谢。”“不必了,常大老板,您是大忙人!”白梨花手一挥,“再说,本大小姐的喝酒钱,怎么会还要你常大老板施舍。”“不敢。此言差矣,是打内心真的感谢白小姐和诸位好汉。”常志远慌忙回答。“那你想怎么谢我?”白梨花在常志远耳边问。看这样子总要表示下谢意,但是怎么表示,还要看白梨花怎么愿意。
“谁来了?”正在尴尬的时候,一席浅粉色装点凤凰飞天刺绣花纹的阔袖旗袍,高高盘起的头发插着一个银色流梳发簪,面若桃花,杏眼炯炯的许央,气场十足出现了。许央与白梨花对视一眼,有点巾帼对巾帼的场面。这让常志远倒吸一口冷气。他顿时感到在许央面前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似乎有一下子原形毕露的这种感觉。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启和庄常夫人吧?”白梨花一下子以极其女性温和的口气问常志远。“正是,小妇人。”常志远还没有回答,许央直接回复道,“我是许央,看小姐这身非凡打扮,以及刚才伙计告诉我,在您的威严之下出手的解围,我想您应该是江湖人士?”常志远马上接话,凑在许央耳边小声介绍,“她是白梨花。白狼的女儿。”“哦,是大小姐,失敬、失敬。请里屋坐。”许央打量了一番白梨花,但同时表现出很大的待客热情。
“不用客气了。”白梨花稍微客套一下,回复,“我正好赶路经过,路见不平,出个头。还有要事处理,那么常老板、常太太,后会有期。”双方就此别过,常志远一下子轻松了很多,继续打理门店的生意。
在是非之秋,今后启和庄还会迎来什么样的风浪还未知。但常志远明白,不管怎么样,也要保护好家庭,保护好许央和启明,这才是自己的心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