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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黄巢在长安提剑砍了三天三夜,终于为寒门士子砍出了一条鱼跃龙门的路,然而后世的史书却说他只是个发了疯的食人魔,”顾怀说,“我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会在史书上留下一抹难看的痕迹,但我无所谓,到了如今我无比庆幸当初让勾栏办了个报纸,起码笔不会只掌握在他们手里。”
不算空荡的房间里,沉默持续了很久,依旧是书生打扮的萧平眉头缓缓松开,轻轻颔首:“锦衣卫会做好准备。”
“过了这一遭,你也会真正成为我的影子,以及后世人人唾弃的酷吏屠夫了,不会后悔么?”
“不会。”
“为什么?”
“虽然这两年已经习惯了黑暗,但当初在黑暗即将到来的时候,我其实很害怕,”萧平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我家里世代务农,那个小山村里很难走出一个读书人,而父老乡亲都觉得我一定能光宗耀祖,我带着这样的期盼走到了京城,却在秋闱的前夕发现整个世界都在变暗。”
他说:“我曾经以为一辈子就是这样了,目盲之后或许能在街头摆个棋局,或者去学着给人算命,前半生读过的书,走过的路,不会成为实现抱负的工具,反而会是留存一生的痛苦。”
“然后在某一天,当我准备收拾行装被赶出国子监时,一个人走进了那间房舍,告诉我他建了一个衙门,需要一个读书人。”
萧平站起身,轻轻躬身,转身离开:
“世界或许是黑暗的,但至少在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丝光明。”
“而且我能确定,您也在寻找光明。”
“这就足够了。”
这一夜朝廷百官都很忙。
迎接天子入主宫城的仪式持续到了夜幕降临,在天子终于走入了钦安殿后,许多官员发出了兼具满足与心安的悠长叹息后慢慢散去,而三公九卿则是留了下来,在这个大朝会的前一夜,以一场不太正式的经筵,让君臣的名义落实,只是年幼天子坐在那椅子上连腿都无法着地的模样,以及三公九卿一个比一个严肃凝重,实在是让气氛很诡异。
说是经筵,其实更像是场见面会,天子记事起就不在京城,后来要登基前被带去了北境至今才回来,朝廷里的重臣们一个都没见过,或许有所听说,但只有到了这一刻,才能把那些名字和眼前的这些人们一一对应起来。
而在小皇帝认真观察着这些国之重臣时,他们也在观察他。
年纪真的很小,依稀间还能看出一些像太子的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很灵动,看起来很聪慧,虽然有些紧张,但从举止仪态来看,这一年来在北境应该没有受什么苦。
一个被压制甚至被幽禁的天子,不会有这种自然的孩子气。
见首辅杨溥迟迟不开口,次辅李仁也眼观鼻鼻观心,终于有一位阁老忍不住了,站起身子:
“臣内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庾煜立,拜见陛下。”
“阁老平身,”小皇帝的声音有些抖,“朕之前在北境时,曾听过阁老的名字。”
庾煜立怔了怔,随即老泪纵横。
他颤声问道:“这一年来,陛下在北境过得可还好吗?”
小皇帝不知道这个老人为什么突然就哭了起来,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老实说道:“还好,叔父常教朕读书,真定府衙的后花园也很漂亮”
有几个人下意识皱了皱眉。
“靖王与陛下并无血缘,陛下尊贵,直呼靖王即可,何必称为叔父?”
“叔父与先帝还有父亲平辈,又是辅政藩王,朕自然该称叔父,”小皇帝一板一眼答道,“而且叔父也默认了这个称呼。”
“外姓藩王,见帝不拜,竟敢自认为陛下长辈!”刑部尚书冷哼道,“行事狂妄至此,还有什么好说?”
庾煜立摇了摇头,示意暂时不要在陛下面前说这些,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陛下住在府衙?为何不是靖王府?”
“靖王府还没修好叔父常说北境拮据,不要劳民伤财,兴师动众,修建王府不如扩宽几处河道,开垦几亩良田,所以叔父回真定时也是住在府衙后堂。”
李仁眉头一跳,心想这话说的真的不是特意教小皇帝说出来好让某些人难堪么?堂堂藩王都为了节省而住府衙后堂,这让京城里大捞特捞宫城旁边盖宅子的某些人脸往哪儿放?
“以此做派堵天下人悠悠众口而已,”工部尚书冷笑一声,“心思深沉至此,所谋难道不是甚大么?”
“郑大人,”这些话就连兵部尚书也看不下去了,他虽然不认可顾怀和百官对立的行径,但也实在接受不了这么编排,开口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天子在此,谨言慎行!”
“本官想说的,你们难道不清楚么?”工部尚书冷冷扫了一眼众人,“好,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开这个口,那么本官来!陛下,靖王以巡边之由带您去了北境,那里是他的封地,您受其蒙蔽,可能不知真相,而如今的天下,已经到处都在传了!您可知京城的孩童最近都在唱什么童谣吗?‘顾郎弓马震九州,小儿安坐黄金楼’,靖王之心路人皆知,如今陛下您还称其叔父,委政于他,实在是让臣痛心疾首!”
众人脸色都变了,这民谣最近确实在京城流传甚广,这内容太致命了!几乎就要彻底撕破最后的遮羞布,在如今的大魏搅起一场天大的风波!
“够了!”这显然超过了杨溥能忍耐的底线,他没有起身,冷喝道,“今日是迎天子入宫,有什么事,可以以后再说!堂堂大臣在天子面前非议藩王,成何体统!郑大人你若是对靖王有所不满,自然可以明日在大朝会上弹劾,不要在这里以一首童谣妄议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