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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海潮略带嘲讪地牵了牵嘴角，“楼主的好意，岳某人记下了，如有需要，一定前来叨扰。”
崖儿道：“大概为了巩固地位吧，那只蛊猴很难对付，单为杀它就让我自损八百。更可怕的是他另有杀手锏，他在城南的养兽场里炼人蛊，我昨夜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实在是阴毒至极。”一面说，一面嘶地吸了口气，“等伤好些，得想办法把那座楼毁了。如此魔窟，不该存在在这世上。”
她缓缓匀了口气，“长渊府还剩一位长老，让魑魅抽个空，解决了他。”
胡不言吓了一跳，这回不敢再说废话了，立刻转身出门。崖儿见他走了，打算撑起来把衣裳换了，又听见那只狐狸惊喜的嗓音：“嗳，诸位都来了？”
那柔软的，甚至带着戏腔的语调，简直像暗夜里勾魂的红袖，定力不够些，恐怕真要上套了。可岳海潮毕竟是老江湖，他笑着婉拒了，“岳楼主的茶，岂是人人能喝的？楼主此来苍梧洲，不知所为何事？”
魑魅却忧心忡忡，“可行吗？长渊倒还是小事，要紧的是紫府的人也追来了。”
她趴在被褥上，心里一丝丝甜起来。昨夜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存在与否不重要，今天却不再那么想了。有个人牵挂着，必须活好每一天，等命数走完了，也不会留下遗憾。
苏画应了，这才注意她的衣裳，看来看去觉得眼熟，“紫府人马比我们快一步赶到苍梧城，据说包了龙息寺后面的院子，想必楼主已经知道了吧……昨晚上见了府君？”
“紫府……”她如梦初醒般哦了声，“紫府君是讲道理的人，江湖恩怨与他无关，他不会插手。”
崖儿心头一紧，料想可能是波月楼的人到了，但依旧探手拉过了佩剑。
楼上的人长长嗯了声，像个城府不深的小姑娘，“受人所托办点小事，恰好经过苍梧城，进来打个尖，歇歇脚。岳掌门想喝我的茶，也不是难事，苍梧城这么大，总有我波月楼帮得上忙的地方，掌门不妨仔细想想？”
别通噎了下，支吾着：“那不就是……那个妖……”在他寒冷的注视下，声调渐渐矮了下去。
“不言，快去给我抓治伤的药。”她挥了挥手，“恐怕长渊的人在药铺有伏守，确定无虞了再开方子。”
头天晚上崖儿做下的案子，第二天终于在苍梧城里造成了轰动。主要是死者死状太凄惨，收尸的人想替他把肠子塞回去，因为时间太长尸身僵硬，且又将要入夏，那些肠子开始发酵了，胀大起来像水里泡发的海参，根本装不进腹腔。收殓的人很苦恼，抬着棺材团团转，最后没办法，只好先放人，再捧起肠子一股脑儿扔进去。当时把肠头上从竹子上解下来，那个场景终身难忘。肠衣上的脂肪融化，滴滴答答把小路上的沙土都浸湿了。肠子打完结发酵，那气味和手感……在场的人纷纷吐出了隔夜饭。
胡不言看见她满身的伤，挨在她边上唉声叹气：“你要去抓怪物，怎么不叫上我呀，我陪你一道去。看看现在弄成这样，叫老胡心里不好过啊。好歹我是你的坐骑么，半点责也没尽到……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也不太需要我，昨晚有别人让你骑吧？我记得夜行衣的款式不是这样的。”仔细看看领褖，“哎呀，还有云纹织金，这是男人的衣裳！”
崖儿气息奄奄地看着他，“你闭上嘴可以吗？”
皎皎天光下，雕梁画栋中，有个穿绯衣的姑娘临街而坐。红色的鲛纱覆盖了她的半张脸，鲛纱边缘金珠勾勒的点缀，像眸底的流光，像岁月的罡风，看似旖旎，却棱角毕现。
苏画有些尴尬，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便虚应了两句：“好好……你先歇着，我找掌柜把订银缴了。”
坐在马上的人拱手：“在下岳海潮，幸会。”
闭眼之后，心里想的立刻全是他。才懂相思便害相思，感情这东西，真是世上最厉害的毒。以前看紫府君，无非是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现在呢，不单冒犯了，还亵渎了，当然后果很严重，必须对人家负责。只是没想到陷在爱里的男人那么可亲可爱，他看着你的时候，你会感知他对你的依恋，虽不言说，但彼此心照不宣。
她大翻白眼，“快去！”
胡不言自觉自己的身姿十分风流倜傥，苏画是风月场中的老手，要撩拨她，得拿出道行来。结果他辛苦拗了半天，她居然说他闪了腰。他不大高兴，但又不能发作，毕竟男人大度很重要，便咧嘴一笑道：“我和楼主怎么谈得上伺候呢，明明是陪伴。苏门主旅途劳顿，比我辛苦多了。我老胡向来善解人衣……意，你不必下楼，我已经替你们办好了。”
突出楼体的鹅颈椅弯曲如美人的肩颈，倚肩而坐的妖娆佳人很是热络，“我与掌门同姓岳，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岳掌门何不上楼小坐，我请掌门品茗呀。”
苍梧城早就加强了戒严，苏画和魑魅魍魉进城时，恰在她杀了精舍书生和蛊猴之后。这样倒歪打正着了，江湖人通常分不清她和苏画，只要两人不同时出现，波月楼就能与此事撇清关系。
练武的人，习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这熟悉的街市，哪个地方有暗门，哪个地方加了酒幌，他都了然于心。因此高处凭空出现的曼妙风景，自然也一点不差落进了他眼底。
胡不言笑着点头，一手捂住了嘴，用腹语问：“打一架，把人家的衣裳都穿回来了，是脱|光了打的吧？”
两两对望，她眼里笑意盈盈，岳海潮终于还是搭话了，“阁下可是波月楼主？”
崖儿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等着，等我能下地了，给你把剩下的尾巴全剁了。”
紫府君漠然看了他一眼，“上哪儿去？”
简短的几句对话，他拱手别过，果然是个谨慎的人。魑魅在一旁小声问：“如果他真的敢上来，楼主打算如何？”
崖儿简直想扶额，为什么他们对她的私情都那么好奇。她有些力不从心，哀哀叫了声师父，这一叫倒让苏画吃了一惊，这位楼主是不屑于表露小女儿情态的，这次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连师父都叫得分外缠绵。
“倘或他上门委托办事，咱们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可他显然没有这个打算，毕竟五大门派不日就会汇聚苍梧城，人手一旦够用了，他就有恃无恐。”魍魉看了她一眼，“楼主接下去如何打算？”
听人说，岳海潮和她父亲长得有点像。她没见过爹爹的样貌，但在说书人嘴里，长渊少主气度宏雅，五官俊美，否则也不能娶得云浮第一美人。她仔细审视这原本沾亲，如今仇深似海的人。论长相，岳海潮确实不错，人到中年了，眉眼间依旧残存着一丝清贵。但心术不正的人，眼神飘忽，唇角歪斜，即便他正色看你，也像在打坏主意。这样一张面相，不去细心分析，倒也能在所谓的侠客中蒙混。然而常年与蛊为伍，不见天日，他的脸色已经开始泛青。仿佛身体里养着一只食人的怪物，随时可能破皮而出，横行于街头。
她高深地微笑，颊上精巧的梨涡像盛了蜜，“做皇帝多好，三宫六院围着你住，你想去哪间就哪间，不是正合你的意么？”说罢扭着蜂腰进房去了。
他勒住了马缰，也不搭话，只是驻足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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