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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高处，春盎双峰，芙蓉缀顶，令他感到目眩。他昏沉间什么都没听清，只听清了那三个字，“我是你的心上人……”
要安家，先得解决吃睡问题，他们的小家缺一床被子，必须立刻置办起来。冰天雪地里的动物都长着极厚的皮毛，皮可以用来铺床，肉正好祭五脏庙。
他见瞒不住，便痛快招了，“我看守琅嬛不力，受罚是应该的。还好我上头有人，三道天雷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暴雪独行，和以往不一样，以前身后是空的，生死都由她一人。现在知道家里有个人在等她，这种滋味真好。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男人到了年纪都想娶老婆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就像魑魅和魍魉两个，虽然同是男人，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同她和安澜一样，是火烧不化，刀砍不断的命中注定。
她抿唇而笑，笑容里依旧有少女般甘甜的味道，娇声道：“又不是只有这一夜，咱们在这里长久住下去，住到不得不离开时，说不定出去的时候是三个人。”
拢起他的右手，千珍万重压在心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依旧觉得难过，只有他的万古长刀横行肆虐，才能让她忘记身在乱世的彷徨。
他傻傻点头，“嗯。”
她不以为意，“我没那么娇贵，别说一夜两战，就是再来两战也行。打狍子的时候觉得很冷，现在暖和起来了，多好。”抬起眼，长长的眼睫刮在他下颌，“你睡么？”
他顺从地躺下来，她还用包袱给他做了个小小的枕头，“恐怕有些味道，只好将就了。”
她说：“我心口是暖和的，心里暖着，身上就不冷。”
“你的仇，不报了么？”
他含含糊糊说没什么，“暖和一点没有？”
他叹了口气，替她解开腰带，掀起半面衣袍。忽然想起她没穿小衣，一时尴尬地停住了动作。讪讪调开视线，他解了自己的鹤氅，低声道：“我来暖着你。”
累极，却睡意全无，仿佛醒着的每一刻都是赚来的。
她慵懒嗯了声，将手覆在龙首上，鳞鬣依旧奋张，她惊讶之余大加赞许：“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还好，她圆融周旋，微声说：“背上好冷。”像水里的鱼，灵活一记摆尾，将脊背靠进他怀里。拉他的手抱紧自己，“你要捂着我啊。”他顺着她的曲线调整，山川丘壑都随她，严丝合缝贴在了一起。
他听了半是欢喜，半是忧伤。他从来没有告诉她，他只有三个月期限，期限一到就要复命，无法再逗留人间了。现在是子夜时分，等到天亮，就只剩二十四天了。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不知多少个二十四天如水一样无声流过，这次的二十四天却要细细品咂，连合上眼都觉得奢侈。
“我是灾星。”她懊丧地说。
她唔了声，“反正规矩都是自己定的，说改也就改了。”她手下缠绵，往来如潮。仰起头，撅起嘴，“这个时候该亲我了。”
可是触到了满指的疤，像火烧留下的创伤。想起那白净的皮肤上三道兽爪划过般的狰狞痕迹，当时给她的震惊，比箭伤更大。
他神思混沌，她说什么都依言而行。但一心两用的时候，总集中不了注意力。他在稀薄的空气里艰难续命，感受那种流动的，如花开般一瓣一瓣舒展的青春。深夜的心悸不为寒冷，为她舞得利剑，拨得丝弦。
可是她这么说，让他心头抽痛。蓬山上的紫府君虽然很好说话，但细节方面也考究，不杀生，不碰沾血的东西，是修行者最起码的准则。然而现在还去在乎那些么？他连抽经断骨都不怕，怎么会忌惮她为他准备的床。
他仰起一边唇角，笑得有些痞气，“如果你不来盗图，我怎么认识你？谢谢你来，让我有机会见识不一样的生灵，让我有理由踏出蓬山。我一直以为自己命中没有姻缘，独活了万年，原本已经不再期待了，没想到遇见了你。”
她很快蹬了鞋上去，黑色的衣裳，被雪浸湿了也看不出来，用手摸过之后才知道。他又不悦，“你不怕受寒么？”
他抿唇笑，抬起一手招了招，“过来。”
崖儿忙说不，“我怎么舍得不要你。”
她还记得无根的长街上，抬袖拂拭琅玕灯的仙人，眉目鲜荧，月华都逊其一段磊落。曾经那样神圣高洁，可望不可攀，如今却落得和她这个满身血腥的人在一起。崖儿有些自惭形秽，其实她是配不上他的，全因自己先下了手，才让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仙君到底是仙君，万年的热情，取之不尽。大概被她先前关于肚子的话题刺|激到了，闷声不响，却心沉似铁。她又窃笑，可一遭又一遭的碾压击碎她的笑，到最后连脚趾都蜷缩起来，他颓然倒塌，枕在了她胸前。
他说没有，舌头也不太利索的样子，“有些……些紧张。”
他听了才放心，细想又后悔，“先前苍梧城外大战，现在又……”
崖儿见他这么说，倒愣了一下，“你不必事事为我考虑，你应当由着自己的心意，和我在山里厮混。”说着翻身上来，骑在他腰间，“波月楼注定有此大劫，我回去不过带着他们厮杀。但若是我不在，他们可以各奔东西，自谋生路，反而比跟着我要好。我呢，就在这里避世，陪着我的心上人，过几天安稳日子。”
她鼻子一酸，转回身，赧然抬腿搭在他腰间，一手抚上他的脊背。三道伤痕纵贯下来，害她无瑕的仙君坏了品相。贼老天不留情面固然可恨，更可恨的是她自己。她不说，肠子都悔青了，只能紧紧抱住他。一片惊涛骇浪里亲吻那精巧的喉结，舌尖一舔，卷进了唇齿间。
他说得轻巧，照伤痕的现状推算，当时伤得应当不轻。她发出小兽一样的咕噜声，“我做错了很多事，现在想想，如果不去偷图册，就不会害你变成这样。”
他听后仰唇微笑，笑容里有意气风发的味道。撑身坐起来，沉沉的长发纹丝不乱，依旧飞流般垂在胸前。双手扣住那一捻柳腰，温柔地摇曳着，“我在蓬山太多年，不通人情世故。听闻楼主治家有方，以后的日子，便劳请楼主千万分地爱我、惜我、调理我吧。”
他说有办法，拿袖一扫，扫出了满室的紫檀香。
崖儿哦了声，“我先前还在想，苏画和魑魅魍魉他们，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五大门派拿不住我，只怕要对波月楼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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