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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树荫中，一双泛着荧光的眼睛一闪而过。
回到破庙里，温让将随手顺来当斗篷的黑布丢在地上。
此时夜已深，惨淡的月光洒满大地，荒寂的草丛在清冷月光的照耀下，生出无数诡秘的暗影，远远望去如同幽森的鬼火。
温让走到神台边，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已经凉了很久了，上面还落了些许灰尘。
冰冷的肉馅带着腥气，温让却面不改色地吃完了所有冷包子。
他靠近摔落子在地上的神像透露，有些嘲讽地看着只剩半边的慈悲面容，嗤笑一声：“善恶都只是他们的一场游戏，你如果真的存在，又为何时常闭目不言。”
幽幽的嗓音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你不过是一个谎言。”
……
从那天开始，付画似乎真的听了温让的话，再也没来打扰过他，但温让依然总能看见破庙门口放着的吃食，有时候是包子，有时候是烙饼，有的时候是烤红薯烤土豆。
哪怕他根本不理，第二天也总是有新的东西放在这里。
付画忙碌起来了，她在为即将到来的画师擢选做准备。
比赛那天，温让隐匿了身形，躲藏在人群中，看着付画一身素衣，却从容淡定，笔走龙蛇，站在一群须发皆白的老头当中显得格外亮眼。
几日后画作张贴，温鹤扬隐藏在人群中，敛着眼眸，指尖微动，一抹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付画那幅《花似锦》当中。
几息过后，竟不知从哪里飞来无数蝴蝶，争先恐后地往画中栩栩如生的花朵上飞去。
这般奇异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为震惊，纷纷寻找这个画作的主人到底是谁，竟真如花仙下凡一般引来这么多蝴蝶翩翩起舞，原本他们是不看好这种写实的画风，认为画画最重要的是画骨画意而非画皮，可今日场景，却是实打实地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温让趁着人群骚乱，低头隐藏气息离开了现场，刚走到城郊，身后一股强悍的杀意就扑了过来。
他猛然回身，尖锐的指甲弹出，接下了这一杀招，才看清，竟然又是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
温让摘下兜帽，露出了那张瑰丽的面容。
“妖孽，还不伏法，不要再做无畏的抵抗，否则我们就将你就地正法！”为首的修士一派替天行道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在看到温让的时候，却生出了不可抑制的贪婪和恶意。
温让太熟悉了，那样的目光，不是想将他扒皮抽筋炼化法器，就是想将他调教成炉鼎从此委身人下。
无论哪种，都一样的让人作呕。
只是让他惊讶的是，在那群修士身后，竟然跟着几只魔族。
那些魔族认识他母亲，自然也就认识他，此刻面对温让，竟纷纷撇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心虚了？”温让嗤笑，不屑的神色出现在艳丽的面容上，更是平添了几分妖异和勾人。
“真是枉我母亲一心想要带领魔族走向文明和强大，我看你们还是更适合茹毛饮血，给人当狗！”
他的话显然激怒了对面的人，二话不说，举起武器就向着温让的面门攻来，绚丽的灵力直逼眼前。
……
“咳咳——”温鹤扬猛然惊醒，猝不及防之下，脑袋磕在了窗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疼得他捂着脑袋，半天没缓过来。
视线慢慢聚焦，温鹤扬发现自己还在天河郡的客栈里，窗外依旧一片死寂，只是东方的天幕上，已经隐隐约约泛着白，看样子是快要天亮了。
他掐了一个清洁法术，将身上被冷汗浸湿的衣服弄干净，从袖中抽出那张宣纸铺在桌面上。
破庙，神像，少年……
回忆被勾勒得纤毫毕现。
温鹤扬伸出指尖，摸了摸画中少年空白的脸。
他始终不敢让鬼画师画上这个少年的面容，哪怕他早就忘记了这张脸该是什么模样，就好像只要不看见那张脸，他就可以不用面对自己手上的鲜血，就不用面对自己犯下的罪孽。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飘到了别的地方。
后来被青云子收留之后，他曾回到了人间境的京城去寻找付画，他以为付画早就如愿以偿成为了御用的宫廷画师，付画的母亲也真如那刘大夫所说能够被御医治好。
可当他找到已至耄耋的刘大夫时……
“付画？付画是谁啊？”刘大夫的眼睛已经很浑浊了，好多年前他就已经不再给人诊病了，记忆力和精神都大不如前。
彼时，温鹤扬装扮成一个富家子弟，说他曾经受付画帮助，现在想回来找她报恩，于是问刘大夫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刘大夫坐在家门口的摇椅上，扇着扇子晒太阳，反应慢吞吞的，像是一只老蜗牛。
就在温鹤扬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刘大夫突然“啊”了一声。
“你说付画啊，她死了。”
付画死了，死在画师擢选的第二年。
她没被选上，而户部侍郎的独子却凭借一出蝴蝶赏花成为了圣上最喜欢的御用画师。
付画逢人便说，那画是他画的，可没人相信一个无依无靠的普通女人能画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作品。
后来不知怎么的，又传出她与京城户部侍郎的儿子有染，想借此机会在擢选考核中弄虚作假，被户部侍郎发现，本想着好意收留她，她却到处抹黑侍郎的公子，一怒之下让户部侍郎赶出来了。
付画疯疯癫癫的，后来因为造谣生事被官府抓了去，用了刑，受了伤，再也不能画画。
她娘听说了这件事，一时急火攻心，也就这么去世了。而付画硬是给关了整整一年才放出来，等她出来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早就已经不在了。
没过多久，付画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但大家都说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