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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守卓仍在气头上,接过那请帖看也不看便扔到一旁,打定主意不去赴这场鸿门宴。
他与梁虔积怨已久,并不是一朝一夕能缓和得下来的。
虽有俗语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梁虔官职也确实较他高上几阶,可人品实在不敢恭维。况且文守卓在他手上吃过不少亏,若此时低头言和,大家装作表面上都过得,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
话是这么说,可现下书房只有他与谢砚之两人,他仍想听听对方的想法。
这年轻人虽岁数不大,阅历却深,言谈稳重却又不卑不亢,哪怕再急迫时也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让他十分中意。
文守卓并不了解他的来历,也清楚与人结交的规矩不多追问,却没来由地觉得他不像寻常江湖客,倒像是哪家府上高门出身方有这般见识。
更何况文芝对他有意,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如何看不出来
谢砚之将请帖拾捡起来,放回桌上。
这是想让他赴宴的意思了。文守卓有些不满,先前看他处事持重却又不失侠气,便想谢砚之定能懂得自己此时的想法,却不料也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当下就要发作,却听得他开口道:
“参军既然听得通敌之事,应当也知道那奴仆在雍州有房远亲。”
好端端提那奴仆作什么
文守卓生疑,转念一想定是文芝文清大嘴巴,告诉虞成蹊与他的,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大方承认:
“确实是那奴仆告知我的,但此事与他那远亲又有何关”
“参军应记得启宣二载雍州陷于北狄,大量流民被迫迁至铄州,其中便有那奴仆的亲眷。”谢砚之语含叹惋,“只因正值妙龄被梁虔看中,强取豪夺收来做了他的不知第几房小妾,此后受尽苦楚。
因而那奴仆才与他结怨。”
文守卓当然记得雍州陷于北狄之事。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只能朝周围州府涌入,戎州也在其列。起初梁虔不愿接受流民,是他联合多位同僚一再坚持,才最终打开城门安置了部分难民。
还有一些没坚持到开城门就死了,尸骨被遗弃在城外没人收,不多时都喂了游荡的野狗。
那些野狗也被饿了几日皮包骨,莫说丧者,即便见了活人也想铆足劲上去啃咬一番。
只是没想到当中还有这般内情。
文守卓叹口气,自然明白他提这事的用意——若非雍州陷于战乱,那女子又何至于受梁虔强迫
“我虽有心庇护百姓,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参军。”文守卓无奈,“似梁虔这般奸邪狡诈之人,即便我沉舟一拼也未必能与之抗衡,更遑论扳倒他。”
“非是扳倒,以退为进,”谢砚之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参军应当比我更明白。即使今日扳倒张刺史,明日还会有李刺史、王刺史,与其两败俱伤,倒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这话的意思是让我同流合污了”文守卓愤然,“这等人面兽心之事,请恕老夫做不来!”
“昔有越王卧薪尝胆十年方吞吴,苏武牧羊二十载终归汉,又有太史公忍辱十三载,成一家之言。”谢砚之摇头,“若能成就大事,庇护一方安宁,又何须计较这点污名即便要告发,至少须知道梁虔党羽共有多少,否则终归为其所害。
更何况,刺史即便不为自己打算,也应为文芝文清考虑,倘若当真鱼死网破,文府上下数十口人只怕无一幸免。”
他言之成理,语气颇有几分强势却让人无从反驳,末尾又提到那一双儿女,叫文守卓的态度缓和下来。先前一时气盛,确实并未想到这层。
只是话已出口,再收回难免打脸,又因在晚辈面前而显得格外难堪,故而文守卓仍反辩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我真被那奸人所害,就将文芝文清托付给旧友,便如同成蹊自小远离京城一般,身入江湖,再不牵扯这官场浑浊。”
“成蹊哥,阿姐,你们在偷听什么——”话音未落被外头文清的声音盖过去。
少年人丝毫未察觉到自己成了被谈论的对象,语调还是一贯的爽朗快活。
门外发出轻微响动,一猜便知是虞成蹊和文芝在互相推诿扯皮。
又哐哐当当数下后被推开,虞成蹊难为情地迈入门:“哎,我们也不是故意要偷听,只是文芝不放心非要拉我一起来。”
文芝挪到他身后时,还不忘飞快抬头瞅一眼父亲,见他除了些许诧异外神色如常,才总算放下心。
“可既然说到这里,文伯父,请许我多嘴一句。”虞成蹊道,这回语气认真,“幼时我与祖父环游四海,虽潇洒自在,可我知道他内心深处仍是放不下京城的人和事,偶尔也叹愧对亲族。我那时年少,不解其意,待长大后始终想回去看看本家是什么模样。
若有朝一日需由我担起这份职责,我是情愿的。”
文守卓才知原来旷达如虞苍玉,也并不似看上去那般洒脱自在。而绕了一大圈,虞成蹊最终还是回到了京城。
这份责任虞苍玉不担,来日总会落在虞成蹊肩上。
又见文芝躲在虞成蹊身后,满脸担心,便想从前她与文清一样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何时竟也生出了这样多的忧愁。
这般年纪,本应同其他少女一样乘春踏青、嬉笑玩闹,现下反要让她操心自己的诸多事情。
做父亲的不能保护一双儿女,是失职。
为官的不能庇护一方百姓,乃是失责。
“去去,下去罢。”文守卓叹口气驱赶道,“下次我谈正事时不许偷听,否则晚食的点心就没你俩的份了。”
文芝哀呼一声,被下了逐客令,心领神会的虞成蹊连拖带拽拉走。
叫他俩这么一打岔,文守卓反倒放松下来,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抵触:“没想到老夫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一群后生指点。”
说罢露出苦笑,却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罢了,隐忍后发的道理我不是不懂,只是梁虔等人多方为恶,即便我能忍气吞声,却也不能当真视若无睹。”
谢砚之自袖中取出密信,放在桌面上。
他保存这封信已有些日子,如今时机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