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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昭十二年,春。
“劳驾借过,借过!”
高呼夹杂着马蹄声迅疾而来,分明是由十数丈外传出,可须臾间已至跟前。
拉车的不过是寻常脚力马,受了惊也慌不择路往前冲,任凭马夫如何呵斥也不减其速,碾上道中碎石险险便要侧翻——
谢砚之借势跃出,于烈马驰骋而来的瞬间将马嚼一拉,马主也适时收紧缰绳,于是那马跃起前蹄嘶鸣几声,总算收住了冲势。
马是匹好马,通体黝黑,唯独鬃毛是金色,叫劲风扬起好不潇洒。
背上少年不过十五六岁,骑术却极好,只冲他一点头,两腿往马肚子上轻巧一夹,调转笼头便风风火火绝尘而去。
——只是他似乎落下了什么东西。
谢砚之捡起地上佩刀,无奈着想。
可没给他追上去的机会,另一道马蹄声也紧随而来,这次是个姑娘。
一身劲装,倒是没再横冲直撞,但也没客气到哪去,在他跟前收住马势,极利落地跃下来夺过谢砚之手中佩刀,朝他一拱手就算是表达了谢意,再度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只留下扬起的沙土灰尘证明片刻间发生这许多事。
马夫没遇到过这等阵仗,费好大劲才将冲下土石路的马车重新拉回道上,又心疼自己磕瘸了铁掌的爱马,往它脊背上顺捋几下权当安抚过了方才来得及开口,声音仍是惊颤不已。
“唉,客官对不住。”马夫跟上来,话语中满是歉意,“实在是从未遇上过这等事,叫您受冲撞了。”
“无妨。”谢砚之道。
又望向两人远去的方向,是朝外延伸而去的官道。
谢砚之到达铄州时,虞成蹊正看热闹看得起劲。
人群聚集沸沸嚷嚷,将长街正中心围了个水泄不通,被挡路者骂骂咧咧,最终又扛不住好奇纷纷往里面钻。虞成蹊笑道这样热闹,咱们也去瞧瞧有什么稀奇事,不由分说拽上他便往人群堆中挤。
被围在正中间的是个小贩,伏在地上不住讨饶,身旁撂着朵灵芝,大约是被人猛扔在地上而豁出道口子。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
小贩裹着张头巾,看着像药材铺的伙计,因害怕而抖得跟筛糠似的,也顾不得地上脏乱,整个身体深深地趴下去。
对面的人站得笔直,出口话语中满是愤慨。
“好你个黑心的药材铺!”他骂道,“拿这么个破玩意儿来冒充灵芝,还敢收二两银子,当真是瞧准了人家救命钱,不若你自己留着买棺材吧!”
正是早前金鬃马背上的那个少年,此时正扬着头,满脸愤愤不平。
这话一出,人群中传出哄笑,更有甚者趁乱啐他几口,羞得伙计再抬不起头。又有人高声嚷嚷着要送他去官府,余下人皆附和叫好,说非得治治他不可,于是哄闹中推搡着伙计朝公衙的方向去了。
虞成蹊用手掩住嘴,低声问:“我瞧上去还真是灵芝,年头还不小,二两银子倒也说得过去,不会弄错了吧”
谢砚之看一眼那地上的灵芝。
“错是没错,”他道,“幼时家乡盛产这类野菌,因而略懂一二。此为树舌,也叫扁芝,虽也能入药但比之灵芝相差甚远,以次充好倒也不冤。”
只是这少年的行事手段未免也太莽撞了些,这是他有意隐下去的后半句话。
转眼间人群散去,少年看见二人表情一惊,这会又满是笑意地跑过来,黝黑眼瞳中尽是喜色,与方才的怒气冲冲判若两人。
“成蹊哥!”
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倒是冲在了前面。少年如惊雁一般飞扑到虞成蹊身上,还要在他肩上重重拍两下,这才跳下来匆忙忙地说:
“你几时到的铄州,怎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虞成蹊打趣道:“说不说有什么关系,反正来了捡人多的地方去就行,定能找到你这个闯祸精。”
少年一吐舌,这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个人。
再一看谢砚之,这可真是不撞不相逢,立马想起先前差点骑马从人家身上踏过去的事,跑来时脸上挂着涔涔的汗珠,落下来却有些微微脸热。
“对不住。”他拱了拱手,“那时急着追逃犯,差点撞到人不说还丢了佩刀,多亏阿姊从这位少侠处取回来,过后还把我好生训了一顿。”
“你还能追逃犯呢。”虞成蹊奇道。
少年大大咧咧,全没听出他话中逗弄之意,脸上反露出得意神色:“是啊,是个贩卖私盐的亭户。有人向爹爹告信,又说那人得了消息匆匆往城外出去了,我便赶紧追了上去。”
萧家反叛之后,累年平叛军费吃紧,朝廷为弥补亏空推行榷盐制,将盐户们产出的盐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并明令禁止贩卖私盐。亭户本是合法的产盐户,却往往有牟求暴利者偷偷抬价卖给私人,屡禁不止。若少年是为了这事出手整路紧追,倒也是个仗义之人。
虞成蹊接着问:“那人呢”
“放跑啦。”少年挠挠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本来已经拿下他五花大绑,正要带回去。幸亏阿姊及时追来,我才知道这盐户是因为家中幼子重病,无钱求医才铤而走险,是个重情义的人呢,我便将他放了。”
看来这少年是个性情中人,做事全凭一头脑热。谢砚之轻笑,摇摇头。
却也不失洒脱意气。
话说到此处虞成蹊才“啊呀”一声,拍了拍脑门道:“怪我糊涂,说了这么多也没来得及介绍。”
于是指了指少年,向谢砚之解释,“这是文清,刚才提到的是他姐姐文芝,其父是当地参军,与我们方家乃是旧识,是个豪壮而有侠气之人,想来跟谢兄也定能意气相投的。”
又对少年说:“这位是谢砚少侠,游历时与我结识,论年纪你也该叫一声兄长。”
名叫文清的少年再次行了个拱手礼,脸上盈满笑意:“成蹊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那以后我就叫谢大哥好啦。”
又好像生怕谢砚之反对似的,连珠炮般接着说下去,“父亲听说成蹊哥要来,吩咐家里备了酒菜,我得赶紧将你们领回去,否则又要挨一顿说。”
说罢熟稔地轻推两人,热情地将他们往文家的方向引去。
路上有车马队经过,驮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大几箱,虞成蹊捺不住好奇问,文清只抬头看一眼便转过脑袋去,好似再多看会脏了眼睛似的,分明嫌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