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轮袍提示您:看后求收藏(迦南小说网https://www.jnweishang.cc),接着再看更方便。
“是本州刺史寿辰,这几日贺礼不断。好大排场,可真是到处都吃得开。”
他随口回答,说的是抬人的话,不知为何却夹着抑不住的讥讽之意。
刚进门谢砚之就被马厩吸走了注意。族中马场向来由父亲负责打理,他幼时最爱驰骋其中,新出生的不少小马驹都得他精心照顾,被人买走时心中万分不舍,因此对马匹生来多一分感情。塞外多宝驹,却没想到这内陆之地也有几匹上好的骏马。
文清也正有向两人介绍的热情,见他感兴趣更是喜上脸颊,忙不迭跑去抚摸自己那匹金鬃玄色的爱马。
“这是六年前父亲送我的。”他说,那骏马像是有所感应,也用鼻尖轻触文清脸颊,十分依恋的样子,“随我一块长大,我给他取名飞毛将军。”
“那匹是雷首飞电,跟随我多年。”女子的声音冷不防加入进来,文芝从里屋走出,仍着一身劲装。说的是紧挨飞毛将军的另一匹马,通体血红颈背强劲,只看便知也是难得的宝驹。
见到谢砚之时愣了一下,大约也是想起之前自己与弟弟无礼冲撞的事,对他一点头,转过去说叨文清:“饭菜已经备好,爹爹让我出来看看客人怎么还没带到,我就知道又是你贪玩。”
文清对她做个鬼脸,忙不迭溜之大吉了。
文家果真如同虞成蹊所言,虽在官场任职,行事作风却是江湖义气,不沾半分官场声色。
宅内陈设简单,备的菜都是家常菜,酒也是肆中打回来的寻常酒,可见生活虽比普通百姓家中略宽裕些,但也没富到哪里去。
参军文守卓也无半分架子,不分长辈晚辈地要拉他们一块痛饮。谢砚之说自己酒量浅薄,文守卓倒也不勉强,转头拉着虞成蹊陪他喝,席间感慨当年在洛阳偶遇其祖父方苍玉,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交。
“你祖父是一等一潇洒自由之人。”文守卓醉得不清,说话已是含含糊糊,“我没他那样的骨气,为五斗米折腰当了这破参军,现如今眼看着官府勾结腐坏,竟连封信也送不出去。可笑啊,可笑……”
说罢倒在桌上,当真醉晕过去了。
谢砚之听出他话里有别的意思,其中牵扯不浅。
但与人结交最忌交浅言深,更何况尚且不知对方态度,他便不多问。
家里仆从似乎也见惯了文参军这样,与姐弟俩一道将他扶回房去,留下谢砚之与虞成蹊就着一桌光顾上喝酒也没怎么动的菜肴,面面相觑。
随意得不像寻常官场人家的待客之道。
虞成蹊哈哈大笑,对他说:“文伯父就是这样,心里不痛快就要喝,喝完到处说,所以文清才写信让我来陪他喝几杯。”
谢砚之喝了口茶。
“你千里迢迢邀我来,怕也不止蹭饭这么简单。”
这下轮到虞成蹊投降,一摊手无奈承认。
“没法子。”他道,“这事难办,思来想去我那一堆朋友中,数你最有主意。”
可他话说到这里却不继续往下解释了,反而环视院外一周,饮尽杯中残酒,将酒杯倒扣在桌上。
隔墙有耳。
谢砚之也是这意思。
其实打从踏入这院子时,便已注意到有人在暗处盯着,多也不多,十数人却是有的。练武之人想藏匿气息的办法不是没有,但往往在内力更深厚之人面前无所遁形。
谢砚之在护国寺参悟武学,离开时已得真传,这十数人武功说高不高,气息落在他耳中极为清晰,若出手须臾间便可解决,可说低也不低,对付文家人绰绰有余。
更紧要的是,还不知对方意图为何。
“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虞成蹊打了个呵欠,“喝多了酒犯困,明日咱们找个好闲聊的地方。”
谢砚之也不置可否。
于是到铄州的第一天,便在文府住下了。
此间事已毕,昀笙自然没兴趣再去梁虔那假客套,倒不如趁着天光尚好出门赏景,也可捉住铄州春色的一截尾巴。
文清是个玩心大的,好容易逮着文守卓赴宴不在家的机会,全力撺掇众人挑了马与他溜至郊外。
文芝板着脸训他,说没消停几日骑马的瘾又上来了,若不小心跌伤,爹爹回来非让你跪几个时辰不可。
少年仍像先前那样转身朝她做了个鬼脸,扬鞭一溜烟跑得人影儿都没。文芝又急又气,紧随其后,嘴上还嚷着有本事今日莫让我抓到,马蹄过处尘土与草籽一并掀起,恰似姐弟俩的性格,大刀阔斧却又几分莽撞轻狂。
虞成蹊见状无奈一笑,朝谢砚之道:“我瞧他俩今后还有得闹腾,也不知何时才能稳重起来,有个让人放点心的样子。”
谢砚之也笑,说:“少年心性再正常不过,我在这岁数时比他俩还能闹腾,与昀儿一道,能做的不能做的捣蛋事全做一遍,气得夫子追在后面吹胡瞪眼,连寄数封告状信。”
虞成蹊闻言惊讶,再想想,又似乎并不难理解。
“也是,”他点点头,“你这人看着老实,实则也挺能惹事的。若非此,也不会在雍州时出手相助,咱们现下就不会相识了。”
“可说到雍州。”虞成蹊又道,“前几日传来消息,说梁军率二十万大军于雍州被北狄大败,此后一路溃退,怕要不了几个月叛军就能打到铄州了。”
到时只怕又是一场烧杀劫掠,流血浮丘。
谢砚之显然也得知了这消息。
“雍州收复不过短短两年。”他轻叹,“敌军稳坐魏州,任凭梁军对旧部穷追猛打,待梁军亦攻城不下、人困马乏之际一举出兵,自然轻易援下雍州。”
“梁军接连败退,士气已散,即便没有这仗,重丢雍州也只是迟早的事。”
昀笙不知何时也随了上来,话讲得毫不留情,更是直白点出其中关窍。
这情势三人心内都明白,可真说起难免沉重。虞成蹊长叹一口气,不由得愁绪满怀。
“如今大梁内乱不断、烽烟四起,在外亦有敌方虎视眈眈。可说到底,最后遭罪的都是无辜百姓,征税越来越重便罢了,凡有青壮者皆要充军上阵,归时或是鬓发双白,或是早已化作黄土一杯。”
“在梁京时我从未想过这些,现在只觉得痛心,”虞成蹊喝停马,语气认真,“王爷,娘娘,起码保住铄州,莫让战火烧灼到这里。”
他一贯叫谢砚之谢兄,此时却换了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