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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儒生抬头望向天幕,又说道:“你呀,既是我三徒弟的儿子,也是我大徒弟的学生,无论从哪一条线头上理起来,咱们都是雷打不动的爷孙俩,师公我不照看着点你,多少都有些说不过去!”
“如今师公这一脉啊,除了你那位小师叔,你也算全部见过了,正如那东岳老儿所讲,实在是人丁不旺啊这也怪我,先后收了两个徒弟,各自走了两个极端,之后心灰意冷,又对收徒一事没剩多少底气了,便开始听之任之,徒弟也懒得收了,已经收下的徒弟也懒得上心了”
说到这儿,老儒生伸出手,摸了摸旁边许青白的头,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说道:“不过啊,咱们一脉以后还有你,俗话说三岁看老,师公跟那几个老不死的啊,都看好你,对你寄予厚望,咱们的小青白啊,终于一天,能够青出于蓝胜于蓝,替你师公和几位师伯师叔光耀门楣,将我们这一脉发扬光大!”
这种场合,不管心里有没有底,听到这些多半是鼓励和希冀的话,许青白当然不会不识情趣地去扫了身边这位老人家的兴。
他在老人旁边,乖巧地坐着,静静地听着,望着远方,眼睛里装进了一整片星河
老儒生感叹道:“你先生在春山郡教你读书道理的这十年,师公不是没来偷偷看过你,其实每年都会跑上一次,看看你又长高了没有,字写得还歪不歪,又能背几篇古训名篇也会向你先生问一问你最近的表现,有没有偷懒,有没有习得什么坏秉性、臭毛病”
“你师公自己教徒弟始终差点意思,关于你的好多事情,我都是听上一听,也没怎么插手过,更多的是把担子交到了你先生肩上所以,那十年,你先生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不可谓不多,关于这一点,你要心里有数!”
许青白眼睛白光闪烁,缓缓点了点头。
老儒生瞧见过后,见气氛被自己说得有些凝重了,哈哈一笑,说道:“你瞧瞧,明明你先生在教学生带徒弟的本事就已经要比我强上十倍、百倍了嘛,哪还有什么“不如师”!可他平时还是对着我扭扭捏捏的、放不开,真是乱弹琴、不像话!”
许青白也跟着笑了笑:“或者先生这样做,也叫尊师重道!”
老儒生虽然嘴里是埋怨的语气,脸上却又完全是另外一副表情,笑骂道:“不说他了,一提起就来气,来,咱们还是说说你吧,最近学问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说出来师公帮你掰扯掰扯”
许青白想了想,还真开口问道:“师公,我曾于一本法家书籍上面,读到过两则故事,一直未得其解”
老儒生笑着说道:“不妨说来听听!”
许青白说道:“说某个王朝小国,有一名少年,偶然发现了自己的父亲偷了别人家的羊,他便跑到官府里去,将自己的父亲偷羊的事情告发了,结果被当地的官吏认为他不孝夫君之忠臣,父之逆子也!”
“又说有一名小国士兵,每次上场打仗都当逃兵,有一次被圣人撞见了,问他为什么每次都要跑,那名士兵回答说家里还有年迈的老父亲,如果自己在战场上死去,自己的父亲没人赡养,多半要饿死在家中,圣人闻言,对这名士兵的孝迹大加褒奖夫父之孝子,君之叛臣也!”
许青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儒家讲究的忠与孝,是否能够自圆其说?”
老儒生闻言,笑着说道:“我也曾看到过这两个故事。其出自法家圣人的一部名篇,上面将儒家的文人、墨家的游侠、纵横家的说客、患御者、商工之民,并称为世间五蠹,并进行了犀利的抨击其称‘离法者罪,而诸先生以文学取,犯禁者诛,而群侠以私养剑!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诛,上之所养’对不对?”
许青白点点头。
老儒生微微沉吟,转念说道:“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师公先给你讲讲从中古时代就传承下来的这诸子百家话说人族在上古时代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又在历经上古天劫后,进入到中古时代。在这一时期里,人族大一统的国家终在一天分崩离析,诸侯并立,礼乐崩废,大道将为天下裂,世人举目四望,尽皆迷惘”
“这个时候,先后有先贤站了出来,担起人族的重担,前赴后继地带领着世人走出黑暗与迷茫,继续砥砺前行,力挽天倾。这期间,儒家、道家、释家、法家、兵家、墨家、纵横家、阴阳家、农家、名家如雨后春笋般,一批批的冒了出来,各自在世间传播自己的学说,广收门徒信众这是一个乱世中的盛世,是一个物资匮乏但思想空前繁荣的时代!各门各派百花齐放,竞相斗艳争芳,惶不多让。百家争鸣,诸子横议,各自先后引领着时代的进步,又在滚滚历史洪流中,交替更迭有的,在洪流中站稳了脚根,成为一段时期内的显学有的渐渐消失于洪流中,最后泯灭于众”
“在这个盛世里,百家之间,各有大道根脚,甚至一些立世学说彼此大相径庭。百家谁都不服谁,各自较劲,纷纷互相抨击对方观点,更有甚者,为博世人眼球,提出了一些惊世骇俗的说法来,沽名钓誉”
“就比如说,儒家讲究‘克己’,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身而取义者焉!有别家就提出‘贵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像那墨家,又提倡‘兼爱’,甚至可以做到无父无母,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儒家讲三纲,君臣、父子、夫妻,认为社会是有阶级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农家却反对划分阶级,反对剥削,言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
“儒家讲仁政,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法家讲法制,法阿不贵,刑过不避大臣,赏罚不遗匹夫!”
老儒生接着说道:“不光百家之间有纷争,就连我们儒家内部,都有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之争!认为人性本恶者,不在少数,他们认为人性恶,其善者伪也,人性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如果从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纷乱理而归于暴”
老儒生讲到此处,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许青白,问道:“师公也不问你百家诸见了,单就咱们儒家内部的人性善恶之争,你是怎么看的?”
许青白沉默一会,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性善一派,讲究正身守一,不被尘世侵染,始终保持良好的品行节操,守住善良的本心。性恶一派,主张重视后天的礼乐教化,不断改造人格,塑造品行但无论是性善还是性恶,都坚持人人皆可成圣的观点,因为,前者说,人本来就是善的,后者说,人本来就是智的”
许青白接着说道:“所以,以我看来,无论是提出性善,还是性恶,都在此后各有主张,各有补救,最后都是直指成圣的大道,目标相同!由此观之,成圣是最终的结果,是目的地,性善和性恶是两条不同的路径,正身守一和礼乐教化是在各自泥泞路上,所撑的伞、所穿的鞋大家各自启程,却又殊途同归,大道相向!”
“对咯!”老儒生听见许青白这么说,显得很满意,这才又说道:
“说完了咱们儒家内部,如今再来看看儒家与百家之争,你是不是又觉得豁然开朗了许多?儒家仁者无敌、法家变法强国、墨家兼爱非攻、兵家以战止战、道家无为而治、纵横家权谋算计、名家通辨名实、阴阳家五行推衍有的倚靠自身不假外物,有的善借世俗王权助力,有的依附于亿万民众这都是各家选择的道路,都是通往目的地的途径!这中间,有捷径也有曲径,有坦途也有坎途,孰优孰劣,莫衷一是!”
老儒生继续说道:“学术之争,大道之争,不应该着眼于一人一事,更不应该纠结于只言片语,否则只会看得片面,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许青白若有所悟。
老儒生欣慰说道:“说完了这些,咱们再回到你先前提到的两个小故事放在儒家的大思想、大学说里边来看,无论是贬低揭发父亲偷羊的少年孝道,还是褒奖战场逃兵的孝道,都并无不妥!忠君并不能掩饰其孝道有损的事实,叛君也不能否认其履行孝道的真相是赏还是罚,不能单纯地以圣人的一言一语来断定!圣人说过的话,也是自带有语境的,切不可生搬硬套,断章取义!”
“忠与孝,其实并不冲突!就像生与义一样,如果不可兼得,只能选择其一,便涉及到顺序之说!究竟是先忠后孝还是先孝后忠,还得因时因地来做取舍!就比如说这个逃兵,既然选择了当兵,拿了俸禄,便需将孝置于忠的后面,先忠君之事再顾自己身后之事!”
“有了顺序之说,再回到这两个故事上在大义与私情面前,如果父亲偷羊,儿子跑去揭发,的确不应受罚如果身为士兵,身系守土卫国的职责却屡当逃兵,的确不应受到褒奖但是,且不去论这两个故事的真伪虚实,如果是这位偷羊的父亲,不忍见妻儿饥饿,甚至是再不吃东西就要被活活饿死,走投无路之下才有此举呢?如果是这位逃兵,家无兄弟姐妹,一根独苗,按例本就不应该被征召进军队里呢?这些可能,书上都没交代,但看书的人,却不可以不去多想,不可以不去细察,不可以不小心翼翼!”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两件事都是实情,就算那些假设的可能都不可能,就算赏罚不明那也是一人一事,没有代表性和普遍性!凡事应该辩证来看,区分情况来看,结合具体实际来看,我们不应该以偏概全,捧着圣人的信条格言,就此对某些复杂的事物全部接受或者全盘否定,这是不可取的!”
说完了这些,老儒生盯着许青白,询问道:“如此说,你可有些悟了?”
这期间,许青白就在反复咀嚼着老儒生的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颜,半晌之后,他眼睛明亮,却说道:“师公,以你的神通手段,现在能否送我去一个地方?”
老儒生闻言,略微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