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试衣【1 / 1】

当 11 月的北风照例吹起，临江却意外迎来一场冷雨。雨滴裹挟着丝丝寒意，瞬间让空气的温度降了好几度，路上的行人猝不及防，赶忙裹紧身上的外套，加快脚步，在雨幕中匆匆前行。街道两旁的树木，叶子早已枯黄凋零，在寒风和冷雨的双重侵袭下，树枝瑟瑟发抖，仿佛在诉说着对这场不合时宜雨水的不满。

雨水顺着&34;瑞福祥&34;老字号的雕花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在临江县城，“瑞福祥” 可是大名鼎鼎，县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名媛和官太太们，都将这儿视作打造华服的不二之选。从出席盛大晚宴的华丽礼服，到日常聚会的精致旗袍，无一不是出自 “瑞福祥” 的巧手匠人。名媛们口口相传，但凡穿上 “瑞福祥” 量身定制的衣裳，举手投足间都多了几分韵味与格调。

姜雨薇推开沉重的檀木店门，风铃叮当作响，扑面而来的是陈年绸缎与樟脑混合的气息。

许念初的指尖抚过墙上泛黄的老照片——民国时期的名媛们穿着瑞福祥旗袍，在临江大戏院门前巧笑嫣然。如今那些美人早已作古，而老师傅的银针依然穿梭着新的故事。

&34;哎哟我的大明星！可等到你了，明明是你约的我，你还比我晚到呀！&34;许念初从红木衣架后探出头，手里还举着半块绿豆糕，&34;这身段穿旗袍不得迷死赵宇那个王八蛋！&34;她凑过来，指尖轻轻划过那匹正红色金线绣凤的绸缎，&34;啧啧，苏杭的上等定制货，赵宇倒是挺舍得花钱。&34;

姜雨薇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轻轻拍开许念初的手，语气略带调侃，心不在焉：“得了吧，他舍得花钱还不是为了他自个儿面子。这旗袍再好看，也不过是个门面罢了。”

说罢，目光被衣架上那件定制礼服牢牢吸引。她缓缓走向它，指尖轻轻拂过细腻的面料，而后取下，走进试衣间。当她整理好裙摆，缓缓推开试衣间门，站在镜子前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镜中的自己像被裹进一团火里，金线绣就的凤凰栩栩如生，在腰间盘旋，那姿态仿若下一秒就要振翅欲飞。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刹那间，绸缎如同灵动的流水般滑过肌肤，触感凉得惊人，却又透着别样的奢华质感。

&34;姜小姐，请抬手。&34;店内老师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润得仿若山间缓缓流淌的清泉。

那是个瘦得几乎佝偻的老人，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藏着经年累月的丝线碎屑。他捏着珠针的手在颤抖，针尖偶尔擦过姜雨薇的腰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34;再抬高些……对，就这样。&34;

许念初歪在太师椅上啃绿豆糕，碎屑掉了一身：&34;要我说，这腰线还能再收一寸！你瞧这凤凰尾巴，得翘到天上去才够劲儿——&34;

老师傅的银针划过姜雨薇腰际，突然扎破了指尖。血珠渗进正红色绸缎，在凤凰羽翼上洇出暗斑。

许念初吐掉绿豆糕碎屑：&34;老师傅，这凤凰见血可不吉利——&34;

&34;抱、抱歉&34;老师傅的喉结滚动，冷汗顺着皱纹沟壑滑落，在昂贵的绸缎上洇出深色圆点，&34;老朽这就拆了重做……&34;老人蹒跚着走向里间，背影透着古怪的慌乱。

许念初趁机凑到姜雨薇耳边：&34;这老头不对劲，刚才量尺寸时一直偷瞄西南角的衣柜。&34;

趁他离开，姜雨薇推开里间樟木箱，箱盖开启，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扑面而来。一件未完工的旗袍静静躺着，细腻的绸缎泛着微光，领口别着一张泛黄的工单：杨思思 20111110取货。

姜雨薇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旗袍的纹理，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领口时，一条湖蓝色的丝巾从领口滑落。丝巾质地轻柔，暗纹雏菊若隐若现，而在丝巾边缘，有一行用口红写下的醒目字迹：sos 312378°n 1214697°e 。

&34;这是&34;姜雨薇的指甲不自觉掐进丝绸，声音里满是震惊与疑惑。“杨思思的丝巾。前两天追思会，杨家人在遗像旁特意摆了一条同样的。”猩红的口红字迹已经有些晕染，但坐标清晰得刺眼。姜雨薇记得这颜色像是杨思思总爱用的那支迪奥999，鲜艳得像血。

&34;哎哟喂！&34;许念初突然提高嗓门，一把搂住姜雨薇的肩，&34;这刺绣绝了！老师傅，凤凰眼睛用金线勾边了吧？&34;她指甲却狠狠掐进姜雨薇的皮肉，用气音道：&34;别动声色。&34;

店门外，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在抽烟，目光时不时扫向橱窗。

里间的门 “吱呀” 一声缓缓推开，老师傅佝偻着身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本陈旧的图样集，枯瘦如柴的手微微颤抖着，那因年迈而浑浊的双眼在看到姜雨薇时，温和的问道：“姜小姐要改腰线？” 老师傅的声音突然洪亮起来，枯手却抖得更厉害了，“得收个加急费……”

&34;加！记赵公子的账！&34;许念初满脸豪气 ，嘴角上扬，大大咧咧地冲老师傅说道：&34;再给我姐妹绣个牡丹并蒂莲，要金丝银线的那种！&34;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警惕地瞥向店门外那两个黑西装男人。

趁着老人弯腰，在堆满布料和工具的案台上翻找图样的功夫，姜雨薇动作迅速却又极为隐蔽，将丝巾轻轻塞进许念初的手包。手包合上的刹那，姜雨薇触到丝巾背面还有些凹凸不平，那用口红反复描过的微型地图，青河下游某个弯道被圈得几乎破洞。

&34;要我说，这婚服就得艳压全场！&34;许念初扯着嗓子东拉西扯，手指却在姜雨薇掌心快速划字：&34;水文站&34;。

老师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转身取剪刀时，姜雨薇看清他后颈有块紫红色淤痕，形状像极了拇指印，这一发现让她心中不禁一惊 。

姜雨薇与许念初并肩跨出店门，细密的雨丝瞬间扑面而来，打湿了她们的发丝与肩头。雨滴在地面溅起微小水花，模糊了周遭视线。二人抬眼四望，本以为那两个黑衣男会如雨中鬼魅般继续盯梢，可街道上除了匆匆撑着伞赶路的行人，只剩车辆疾驰而过，溅起串串水花，那两个黑衣男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念初抬手拂去脸上雨水，眉头紧皱，长舒一口气道：“谢天谢地，他们可算走了。”姜雨薇点头，心有余悸，却也暗暗疑惑，这两人怎突然撤了？

姜雨薇和许念初一起吃了个简单的晚饭后，各自开车回家。雨刷器飞速摆动，仍难穿透雨幕。雨薇冒雨冲进家门，把满是雨滴的伞扔在玄关，踢掉溅满泥点的高跟鞋，径直走向客厅，打开电视，瘫坐在沙发上，试图借电视节目驱散周身疲惫。

临江县电视台的新闻正在滚动播放：“今日傍晚，县城百年老店瑞福祥突发火灾，现场火势凶猛，滚滚浓烟直冲天际。经初步调查，疑似电路老化引发这场灾难。店内八旬老师傅被困火海，虽消防人员全力营救，却仍不幸遇难。店内珍藏多年、价值连城的珍贵绸缎藏品，也在这场大火中尽数焚毁，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电视画面里，燃烧的绸缎在火中扭曲成凤凰形状，姜雨薇想起今天试穿的刺绣礼服，凤凰形状在脑海中诡异的重合。爆裂声中，她仿佛听见老师傅最后的惨叫。

手机屏幕亮起，打破了客厅的寂静。是许念初发来的消息。姜雨薇迫不及待地点开，却只看到一个红色感叹号，下面显示着：“老师傅有个孙女在省城读大学 —— 失踪三天了。”

姜雨薇不断地回想今天和老师傅相处的场景，她突然明白老师傅颤抖的双手不是年老所致——那是祖父保护孙女时，被生生拗断的指骨尚未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