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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您的意思是——孙公公是幕后黑手?”
绛红色裙摆拂过青苔斑驳的砖石地面,沈清歌缓缓弯腰,将歪斜的腌菜坛子扶正。
坛口溢出的酸菜汁,在她虎口处凝成晶莹的水珠,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光泽。
“前几天尚仪局丢了一串玛瑙珠串,最后在哪里找到的?”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在司珍房的木匣子里。”
酸菜汁滴落在地缝间,无声地渗透下去。
“真正掌管钥匙的人,是不会把赃物藏在自己床底下的。”
檐角漏下的光斑,在两人之间跳跃闪烁,如同无声的窥探。
沈清歌突然一把揪住小安子松垮的衣领,皂角的清香混合着腌菜的酸味扑面而来。
“三年前你在尚膳监当差的时候,谁最贪吃?谁又最爱嚼舌根?”
“采买老刘,嗜酒如命,半斤黄汤下肚,连娘娘的亵衣花样都敢拿出来胡说八道。”小安子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库房小赵管着钥匙,上个月我还看见他偷偷往御花园的湖里扔鱼骨头——”
“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晌午,去库房后墙转悠。”沈清歌松开手,掸了掸小安子肩膀上的蛛网,“跟小赵说,尚膳监要添人,你手里有点银子,想疏通疏通关系。”
小安子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铜瓢,水珠溅在脚背上,冰凉冰凉的。
“这能行吗?能套出话来?”
“指甲盖大小的油渣,都能引得耗子啃。”沈清歌再次望向屋檐上空盘旋的乌鸦,风吹动檐铃,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声响,“多带些芝麻糖,小赵他六弟,不是最喜欢这个?”
“得嘞!”小安子一把抓起瓢,用力砸进酸菜缸里,溅起一片酸水,“我这就去尚食局后厨,顺两把芝麻糖——”
他还没跑出两步,后衣领突然被人拽住,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撞在冰冷的青砖墙上。
沈清歌手指戳着他突起的锁骨,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回来!”
“哎哟,姑奶奶!”小安子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瞬间蔫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清歌,“不是您让我去打听孙公公的吗?”
“打草惊蛇的蠢事,少给我做。”沈清歌语气冰冷,“小心你的皮。”
“知道啦!知道啦!”小安子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影已经蹿过两道月洞门,消失不见。
沈清歌盯着青砖地面上还未干的水渍,手指轻轻地叩击着粗陶坛子的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
西边的宫墙,被夕阳染成一片血色,几片灰色的云朵缓缓飘过。
……
几天后,小安子带着一股浓烈的酸菜味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衣摆被门框刮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线头散落。
他半个身子探进窗户,汗珠顺着鬓角滴落,砸在青砖地面上,摔成细碎的水花。
“姐!有眉目了!”
沈清歌放下手中的水瓢,滚烫的沸水从瓢口倾泻而下,溅落在石阶缝隙里,升腾起阵阵白雾。
“喘匀了,再说。”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孙老鬼,每天卯时三刻,必定准时巡视库房,连米缸里爬出几只米虫,都要数得清清楚楚。”小安子一边喘气,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着额头的汗珠,袖口在窗台上蹭出一道灰色的印记,“未时一到,雷打不动往御花园钻,说是去赏花——”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窗棂,眼睛在阴影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凝香亭东南角的柱子!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我盯着他好几天了,每次去凝香亭,他都要在那根柱子旁边停留许久,对着柱子,后脑勺都快盯出窟窿来了!”
盆里的水,被风吹皱,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沈清歌手指在盆沿上轻轻划着圈,若有所思。
“多久了?”
“少说也有半个月了。”小安子从怀里摸出一块芝麻糖,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库房的老赵头说,有一次下暴雨,他看见孙老鬼淋得像只落汤鸡似的,还在凝香亭里转悠,对着那根柱子,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糖渣顺着嘴角飞溅出来,落在窗台上。
“姐,你说,那破亭子,能藏银子不成?”
沈清歌目光穿过窗格,望向远处被乌云笼罩的西边宫墙。
那边远处晾晒的罗纱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了后面斑驳的朱红色墙壁,如同凝固的鲜血,触目惊心。
“明天未时,凝香亭东侧回廊。”她突然转过身,一把揪住小安子松垮的腰带,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去司膳房,弄两盒桂花酥,要用司膳房从来没用过的模子。”
小安子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后腰重重地撞在井边的轱辘上,疼得龇牙咧嘴。
“您…您真要去凝香亭?这不是羊入虎口吗?孙老鬼精明得跟狐狸似的……”
“狐狸窝,才容易沾上腥味。”沈清歌拿起烧火棍,轻轻敲了一下小安子的膝盖,语气带着一丝冰冷,“去找王嬷嬷,要些陈年普洱茶渣子,磨细了,混进桂花酥的酥皮里。”
“这…这不行吧!”小安子吓得蹦起来,连连后退三步,脸色苍白,“往吃食里掺东西,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沈清歌舀起一瓢清水,倒进锅里,水面上立刻浮起一层白色的泡沫。
“陈茶渣磨碎了,可以当香料用,御膳房做八宝鸭的时候,不就经常这么干吗?”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气平静而自信,“孙公公那么爱喝普洱……总该能闻出一点家乡的味道。”
小安子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笑出声来。
“您是说,那老东西是滇南人?怪不得他整天抱着个茶壶不撒手!”他兴奋地搓着手,转身就要往外跑,却又被沈清歌叫住。
“等等。”沈清歌拿起案板上湿漉漉的抹布,一边绞着水,一边吩咐道,“再去借一件尚膳监宫女的衣裳,要干净的。”
“凝香亭那边,也得有人端茶倒水才像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