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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惨淡。
黝黑的江面，深不见底，没了白天的喧闹，只剩零零星星的几盏渔火散落在各处，船桨无声地在江面上划出一道道波纹，撞碎了一江新月。
苏月靠着船舷，她想起了那日抢走她馒头的那个女孩子，由于吃得太急，噎死后，就被扔在了这下面。
坐在她对面的女孩子企图逃跑，慌不择路，跳入江中后，很快被漩涡卷走了。
还有英子姐和那些被卖掉的女孩子。
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一下子全涌进了她的脑子里，她只觉得脑子都快炸裂了，身子一歪，一头栽进了江水里。
刺骨的江水瞬间灌入了她的嘴巴和鼻孔里，船家骂骂咧咧的将她从寒水里捞了上来。
大概是怕她死了不划算，也不知上哪儿给她找来了一碗草药汤，捏着她的鼻子，给她灌了下去。
一夜过后，她出了一身大汗，竟然就这么好了。
随后一路辗转，她又被带到了通州。
这次，和她一同被卖掉的有好几个女孩子，都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下人。
出门前，人牙婆子仔细叮嘱过她们，大户人家规矩多，让她们回话时多用点脑子。
被带到主家后，她们站成了一排，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就像集市上被挑挑拣拣的白菜。
这段日子的颠簸流离，原本就瘦弱的苏月，大病一场后，更加羸弱不堪，站在几个孩子中，格外不起眼。
出门前，人牙婆子虽然也让她们拾掇拾掇了一番，可仍遮不住苏月脸上的憔悴，连看了好几家，都没有人挑中她，人牙婆子顿时没了好脸色，一出门，就朝她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苏月捏了捏身上空荡荡的衣服，她知道若是再卖不出去，她只怕是活不成了。
这已是今日的最后一家了，留给她的退路不多了。
进谢府前，她悄悄在自己的脸上拧了几下，原本苍白的小脸上瞬间有了几丝血色。
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后，摸了摸被她用红绳穿了起来，挂在胸前的铜板，把后背挺得直直的，使自己看起来尽量和那些孩子的身量差不多。
飞鸟从空中掠过，割开了夕阳的残红。
余晖铺满了整个院子，最后又将残红一点一点的收回。
谢懋站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了。
今日谢家的陈老太太病了，原本挑选下人的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只见这些女孩子的个头差不多，缩着脖子，低着头，看起来唯唯诺诺。
唯独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女孩与众不同。
她是这几人中最瘦小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她，身上的衣服也不合身，一对洁白瘦小的手腕露出了半截，衣服上面叠满了补丁，却收拾得十分整洁。
她的后背挺得直直的，双眼微微低垂，落在前方的地面上，脸上还有几道疑是被人拧红后的印子。
暮光落在她的身上，拉出一道斜瘦而纤长的影子。
这倔强的模样一度让他想到了院子那株曾矗立在皑皑白雪中的红梅。
他先是在这几个女孩子面前走了一圈，最后在苏月的面前停了下来，视线落在她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时，心头微震，抿了一下嘴唇。
“就她吧！”
这是苏月被卖掉后，听到最好听的一句话，少年干净的嗓音轻轻自她的耳边拂过时，她那颗凉了大半的心，忽然就被捂热了。
垂直在两侧的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角，方能掩下内心的激动。
虽然前路叵测，但总算有了个遮风避雨之地。
人牙婆子比苏月还要激动，急忙抽出苏月的卖身契交给了谢懋身后的管家后，带着银子和剩下的几个小姑娘离开了。
苏月就这么被留在了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