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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素来对你要求极严，你年幼时，不准你作画，却并非我的本意。当年你父亲也喜作画，可最后却走得不明不白，只留下了你，我若是再不管管你，日后有何颜面去面对谢家的列祖列宗。”
“如今你不好好读书，竟然瞒着我去变卖字画，谢家虽然已落魄，但一粥一饭尚可，何须你卖字画为生？你日后要居庙堂之上，重振谢家，而不是为了蝇头小利，辱没祖宗风骨，荒废自身学业。”
陈老太太边说边在谢懋的背上拍了好几下。
谢懋的背挺得直直的，任由家法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陈老太太说的那一句，不明不白。
众所周知，他的父亲是旧疾复发，突然撒手人寰，可刚才陈老太太一句不明不白让他陷入了沉思中。
这些年，他钻研医术，不仅仅是喜好，更是为了查明他父亲当年病重的真相。
此时看来，的确是另有隐情，只是陈老太太似乎早就知道，并且一直瞒着他。
“祖母，父亲当初到底为何会突然发病？”
陈老太太手中的家法刚要落下，就被这句话打断了，最后轻轻落在他的背上。
“您一直不让我作画，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谢懋背对着陈老太太，目视着前方的祖宗牌位，问出了自己多年的困惑，明明谢家是书香世家，却不准子孙作画，并三缄其口。
这个困惑，已经在他的心头盘旋了许多年了。
“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母亲当年离开，是不是也是因为此事？”
谢懋转头看向陈老太太，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陈老太太抿着唇，眼睛看向谢家的祖宗牌位。
“她什么也没有说，你倘若想知道，以后亲自去问她就好了。”
陈老太太的话看似什么也没说，但谢懋还是听出了点东西。
他的母亲还活着。
“今晚，你就在这里跪一个晚上吧。”
陈老太太收起家法，重重叹了口气，“你打小就聪慧，我知道有些事，瞒不过你，等你中举后，我一定将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说完后，陈老太太就走了。
谢懋跪在蒲草团子上面，盯着桌子上的烛火出神。
赵淮抱着账本进来时，他正坐在蒲草团子上面，右手握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
“少爷，这是老太太让我交给你的账本，老太太说，以后府里所有的都会让你过目。”
“赵叔，你快过来看看。”
谢懋头也没有抬，而是指着刚才写的东西给赵淮看。
“今日祖母无意中说漏了嘴，我父亲当初突然病重，其实是另有他因。”
“你看，这是我父亲当初犯病的症状，和那位李公子的症状有些相似，都是脉象轻浮，无力。”
“我后来查了一下我外祖父留下的手札，上面记载了那位贵人中毒的迹象，根据记载，我敢断定，三人所中的都是同一种毒，不同的是，我父亲本就有旧疾，病发时，中毒后，旧疾会掩盖中毒的迹象，容易被忽略。”
“那位李公子的毒是娘胎带出来，毒气并未攻入五脏六腑，又被我外祖父救治及时，余毒未清，但不会要了人命。”
“而宫中那位贵人，她是个有福之人，是陛下赐了她一颗清心丸，加上我外祖父的医术，这才保住了性命。”
赵淮拿着那张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少爷的意思是小姐当初也是发现了这些，所以才出府寻找真相。”
“嗯，祖母一直对此事绝口不提，甚至搬离京城，绝不仅仅是我父亲过世这般简单，此事涉及到宫里，和给那位贵人下毒的是同一人。”
“赵叔，你可还记得，我父亲病重之时，给那位贵人下毒的梅贵人早已过世。背后之人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故意每次少量，激发我父亲的旧疾后，就收手了。”
“少爷，此事涉及到宫里，还有那位梅贵人，只怕没那么好查。那位梅贵人因为此事，牵连了自己的部落，这事如果继续查下去，就不仅仅是下毒这般简单了。”
当年开元帝就是以梅贵人谋害皇家子嗣为由，灭了她所在的部落。
谢懋盯着面前的纸，沾了墨的指尖最后落在李三二字上。
“嗯，赵叔，我以前一直怪母亲一声不吭就扔下了我，如今，我反而能理解她了，她当年如果坐视不管，就不会是她了。”
他身为儿子，更不能坐视不管。
他的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文官，手中并无权利，朝中派系之多，他不属于任何一边，每日沉迷字画。
就是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挡了谁的道，竟然让背后之人费尽心思，对他父亲下手。
“少爷，兴许是你的针灸法子有效，我最近又梦到那个人了，她穿的是宫装，可我总看不清她的脸。”
赵淮找了一个蒲草团子，坐在了上面，将手里账本放在一旁。
“以前老爷说我脑子的瘀血过多，不宜下针，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些年，一直梦到有人在哭，可我始终只能听到声音，不知道为何，每每听到她哭，我想去救她。”
“赵叔，再过一段日子，你脑子里的瘀血就会散了，到时候，自然会想起一切。”
谢懋将手中的纸扔进火盆里，很快就被火吞噬掉了。
初春的夜晚还有许凉意，凉风从窗子漏了进来。
桌子上的烛火摇摇曳曳，忽明忽暗。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京城那座最繁华的皇权中心。
赵淮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少爷，小姐肯定也在京城。”
“那些人恐怕也知道我母亲在查此事，只是一直找不到我母亲，就想利用我，将我母亲引出来。”
“祖母将父亲的墨宝全部锁在库房，不准任何人接近，我在想，里面肯定藏了什么秘密。”
“我父亲每日除了去府衙，其他时候就是去各个字画店转转，不曾与人起过争执，唯一让他破例的事，就是去成王府赏雪梅，那个时候，成王正在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