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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司恩一句“未婚夫”，华音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她借酒装疯，起身泼啦一下，把那半碗残酒泼到地上，溅了司恩一袍角，拿着一本账册摔在柜台上，变脸道：“小女子做生意出身，别的不知道，单知道买卖最忌讳的，就是妄信人言，凡事都得有文书凭据！司公子若不肯写放妻书，那就是没有交易的诚意！请公子自便，小女子恕不远送！”
司恩本以为事情成了七八分，没料到她翻脸，赶紧往回哄，自打两个嘴巴：“露娘子说的对，是小可考虑不周……”
“不见放妻书，我不嫁你！”华音余怒未消，别过脸去，“你真有心，现在就写！”
司恩还想和稀泥，笑道：“我倒是恨不得现在就写，只是没有笔墨。”
“这有何难？”
华音回身，顺势从货架上拿来笔墨印泥，摆在司恩面前。
司恩懊悔，心道，怎么忘了在杂货铺子里头了。
他还想推脱：“可惜没人见知。”
华音扯开嗓子，往后一喊：“翠花——”
只见一个高个女子从后堂跑出来：“表姐，喊我何事？”
司恩认得，这是露华音的女伙计，先前拿着扫把撵他来着。
华音简单描述了一下情况，道：“现在他要写放妻书，唤你做个见证，等下在中人位置按个手印。”
“翠花”大惊道：“表姐，你一身酒气，可是吃醉了？”
说着，他又把司恩往外赶：“你且先回去，改天写好了放妻书，请镇上德高望重的族老来作中，不急在一时。”
司恩听这样说，生怕华音酒醒，煮熟的鸭子飞了，连声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
说着，硬着头皮，龙飞凤舞，写了份文书，言明李巧娘不守妇道，犯了七出之条，故而解除幼年所定婚约。
华音看着他写完，一颗心提起来，此时，只要加盖手印，巧娘就重获自由了。
然而，司恩的手悬在了印泥之上，眼中放出狡黠的光，话锋一转道：“那……万一小可写了放妻书，露娘子却反悔了，不肯嫁我，小可岂不是两头落空？”
华音想到他有此一问，柔声道：“司郎的担心，我也明白，不如你把那些花红酒礼都搬到车上去，聘礼彩头我都自己出了，司郎还疑我真心不成？”
司恩笑着，连道“好好”，唤了两个童仆，华音也差使翠花帮忙，把羊酒锦缎都运到马车上去。
然后华音道：“现在司郎可以签了？”
没想到，刚要按下印泥之时，司恩又把手一缩。
“翠花”抢白道：“你待怎的？”
司恩赔着笑，但语气毫不让步：“小可思前想后，露娘子方才说的好，凡事都要文书凭据，小可要露娘子也写个文书，答应定然嫁我，我才肯签了这放妻书。”
他似乎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华音太急于让他签放妻书了，于是拿她自己的话来堵她的嘴。
华音沉默了片刻，下决心似的道声“好”，拿过纸来，向司恩道：“我念你写。”
说着，她念道：“小女露华音，燕州人士，愿嫁京兆人司恩，只做正头娘子，不为平妻不为妾。”
司恩一时心花怒放，感到临街的两个铺面，华音的大笔嫁妆，都在向他招手。
让她做正头娘子怕什么？女人就在乎这点名分，于男人有什么损伤？到时成了婚，在外头养几个小的，家中红旗一杆，外头彩旗缭绕，岂不快活。
刚写好，就被翠花一把夺去，道：“表姐瞧瞧！”
司恩只道她还忌惮李巧娘婚约在前，拍桌道：“放心看，看一百年也没事！”
就在这时，却听一阵嚷闹从外头传来，里头夹杂女子啜泣。
司恩惊看过去，原来他们在此密谋的事，不知何时惊动了街对面的李巧娘，巧娘此时提着裙子，头发随便乱挽一髻，从饭馆冲过来，指着华音，哭诉道：“露华音，我一直当你是真姐妹！”
华音面露赧颜，支吾道：“巧娘……你听我解释……”
司恩此时看着巧娘，头发蓬乱，脸也没洗，眼睛红肿，跟妆容精致的华音一比，不由格外有了高低。
他怕华音念及旧情又反悔，忙站起来斥责：“我休弃你，是你犯七出之条，与他人没有干系！你莫在这里闹！”
说着，他催促华音：“你的文书可签好了，快些给我！”
华音应了声“诶”，将文书通过“翠花”递给他，他打眼望去，上头一处中人“萧翠花”，一处承诺人“露华音”，都按了手印，印泥鲜红，尚未干透。
看见对方签了，司恩放下心来，一把抓过放妻书，自己也沾了印泥，用大指头用力在印泥里一磨，重重按在自己的签名处。然后一把甩给李巧娘：“如今我二人再无关系，一别两宽，你休来生事！”
巧娘看见放妻书，一把抱在怀里，抹着眼泪“你好狠的心！” 呜呜咽咽，掉头跑了。
华音看着她背影，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心道：巧娘，你再也不会因为童年的一张纸，受人辖制……
此时杂货铺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人，“翠花”上去，推司恩一把：“你快走吧，我家表姐面皮薄，吃不住这些人看。”
司恩拿了那张同意书，心里也有底气，卖个好道：“那我这就去找田嫂子，着她做媒人，下聘书，你们就等好消息罢！”
说着，他跳上马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