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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凤仪宫。
崔皇后面前放着一副绣架,撑开一张上好的银绸,再往前,放着那幅骏马红衣图,皇后不时用眼瞟过它当做样本,然后用细针挑过银绸,抽出绣线。
“娘娘,您怎么不着急呢?” 廖姑姑道。
皇上没有明言下旨,但一道不清不楚的口谕,就将皇后禁足在自己宫中,连带宫中的宫人,一概不得与外界交接。
“不是不急,是急也没用,” 皇后轻声慢语,又拉出一条红丝,“乱花渐欲迷人眼,现在就算我们能去找圣上申辩,没有新的证据,空口白牙地掰扯,徒增圣上烦扰,反不如让他沉淀一番。”
“圣上老了,但还不糊涂,”她说下去,“待他冷静下来,应该能想明白,本宫是何等心性,夜儿是何样的孩子。圣上最恨别人愚弄他,到时,他反而会来找本宫,多问清楚的。”
无巧不巧,话音刚落,外头真就一声內监高唱:“皇上驾到——”
皇后一惊,连忙带了合宫之人,整理好衣裳,伏地相迎。
萧元衡缓步进来,触目之下,凤仪宫窗明几净,沉香扑鼻,与平常一样,倒像不知处于处罚当中似的。
再往里走,看见皇后领头,宫人乌压压跪了一地,礼数周全,并无半分简慢。
他心中多少生出几分好感,不愧是大家的女儿,君子慎微,君子慎独。
他道声“都忙去吧”,三言两语打发了其他宫人,只留皇后本人和廖姑姑在旁伺候。
他并不提为何将皇后禁足,只在这宫中闲来打转。自然,也看见那幅未完成的绣品。
本来他还颇为赞许,绣工乃女红之首,皇后被禁足时,能以此修身养性,也是好事。
但仔细一看,赫然发现那幅作为绣样比照的骏马红衣图,飞扬的用针,跳动的色彩,惊了他一跳。
他看向皇后,冷冷地道:“梓童不是喜欢兰花吗?”
廖姑姑在旁,心头抽紧起来,这一问,明显是质疑皇后虚伪矫饰,在如今的环境下,对她们更有杀伤力。她十分后悔刚才没抓紧把这幅绣样收起来,不知现在皇后当如何应答才好。
崔皇后不紧不慢地叩了个头,回道:“容臣妾禀明。”
“臣妾喜爱兰花,不是假的。”
“就像圣上您,弱冠登基,勤于政事,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此情天地可鉴,并非作伪。若非心系万民,想要名留青史,如何能做到这种地步?”
“然而,即便您贵为九五之尊,午夜梦回之时,有没有在一刹那间想过,若生来不是天子,也想做个乡间小儿,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依山逐水,卧剥莲蓬?”
“为苍生夙兴夜寐,阅览奏章,是您的真心,那一瞬间向往田园隐逸,也是您的真心。一样的道理,典雅低调,尽力为天下表率,是臣妾的真心,有一瞬间想要如风如电,逍遥远游,也是臣妾的真心。故而臣妾拿它作为绣样,想学着绣一幅出来。”
这一番话并未推脱辩解,而是以己度人,寻找共情之处,恭维中带着恳切,击中了老皇帝的心底。
人啊,就是总向往那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这么多年,处理琐碎政务,制衡各方关系,乃至最近在继承人身上再起波澜,都让他心生厌倦,岂止午夜梦回,就是青天白日,他也没少跟身边的高公公感叹,不如做个富家翁,日上三竿,犹能安心高卧,拥被而眠。
他放缓了语气,仔细看了看那幅图,道:“倒是幅好样子,从哪儿来的?”
皇后禀告:“先前的绣品大会,这是云州节度使韩保的夫人特地绣了送来的,她身为二品大员夫人,能不忘绣艺,亲制女红,为当地妇人女子表率,臣妾为表嘉许,将这幅绣品买来。”
“是她啊?” 皇帝似乎有些惋惜地道,“朕昨日才得了云州的奏表,说她为卫护夫君女儿,坠崖殁了,请求追封呢。”
皇后一惊,继而也露出痛惜的神情:“这样啊,明明还年轻,可惜了。”
但在这一瞬,她突然感到有点不对。
云州……萧照夜最后来信的地方……韩保的夫人……她为什么会突然绣一幅红衣骏马图进京?
然后,她又突然殁了?真的是意外吗?
这些蹊跷的元素,似乎构成了书页折起的一角,沿着这一角翻过去,就能打开这本书,窥见里面的内容。
“圣上,莫非……?”
她抬起头,伸手扶上作为样本那幅绣图,来回摩挲,感觉这绣样底下,装裱衬垫的厚度有些不同寻常。
萧元衡也猛然领会到这其中的怪异,命高公公与廖姑姑两个下人上前,破开了这幅绣图。
然后,几人在夹层中,发现了一幅极薄的绢书,字迹娟秀而陌生,开头写着:“皇后娘娘,若您看见这封信时,妾身恐已不存……”
信的内容,写的是几件大事,有温慈如何布置暗桩,让她嫁给韩保,又留了后路威胁,始终监控云州,又有温慈勾连太子,替太子动手追杀萧照夜的记载。里头描述细致,写到观音台上有专人模仿笔迹,可以伪造几乎一切人的信函。甚至又点名写出京城甚至宫中某些人,是温慈的奸细眼线。所述之事件件可查,绝不是一个闺阁妇人能轻易编造。
信的前半部分还工整,后半部分却字迹潦草,似是心中激愤,一气呵成,到最后墨尽,竟是沾血写成。
最后一句:妾身身若蒲柳,不能自立,为贼人所迫,妾身所知,皆在此信,万望您念妾身举发有功,莫罪及我夫我女。落款是,云州节度使夫人袁阿秀,绝笔。
别说老皇帝,就是皇后也看得目瞪口呆,之前一直苦于没有证据,却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将死之人留下的,几乎是不可推翻的铁证。
萧元衡看了信,气得站不住脚,身体都摇晃起来。
他没想到,定封多年的监国太子,私下竟然如此龌龊,他更没想到,一向云淡风轻,看似最不涉争斗的节度使,反而最是野心勃勃。
一时间,他气得“哇”地一声,张口吐出一股黑血,向后便倒。
身旁众人全冲上去,兵荒马乱地大喊,“圣上,圣上!!”